重活
檐外雷雨交加,潮湿的水汽使得篝火炸出更剧烈的响声。
天色沉沉,火光映着姜许愣怔的脸。
她退开半步,离开他温热的怀抱,前世他披着玄甲的画面在脑中闪过,目光最后落在算得上形容狼狈的他身上。
“你知道?”
她失魂落魄地喃喃着,胸中空荡,慌乱的感觉从指尖瞬间席卷全身。脑海中不断搜索着这句话代表的可能性,最后却一次又一次落到那个她最想要否认的可能上。
他断定璃王的胜局,是否代表着他也可能是和她一样得到机缘重活一世的人?
“我知道。”
顾允淮语气肯定地重复道。姜许怅然的样子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在我来这个世界前,‘顾允淮’就已经在多方搜索璃王有心问鼎的蛛丝马迹。”
“我虽然没有在书房中找到线人查探到的明确证据,但在那暗格中,我找到了一封未写完的信。”
他抬头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姜许,她眸中划过转瞬即逝的惊愕,长睫随着她偏开视线的动作敛住了眼中的复杂的神色。
“过去的那个‘顾允淮’,很是确定璃王的胜局。他应当是查到了什么确凿的消息。”
即便不是原身留下的信,就当今的局势来说,只要确定了璃王有问鼎之心,他胜的概率毫无疑问是最大的。顾允淮考虑的不是一时的庇护,而是长久的安稳。
姜许听到他的解释,起伏的心绪停驻了片刻。
她此刻也分不清听到他并非和自己一样重来一世,究竟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
前世她待他那样绝情,他在沙场上的最后一秒,有没有分毫的怨恨过她?前世还有许多疑问,今生的他都无法回答。
心中如同交缠的盘纽丝,一环扣着一环,她却不像制盘扣时候那样胸有成竹,任何一根“丝线”的牵扯,都让她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
“阿许,去并州才是正确的选择。”
顾允淮将局势揉碎了解释过,自觉她再无反对的理由,撑着草堆站起来,展开包袱搜寻着吃的。天色不早了,秦怀那小子迟迟不来接应,雨势渐大,他们也只能在这里暂避一晚。
不管怎样,饭食还是要吃的。
“顾允淮,你信我一回。咱们真的不能去投奔璃王。”
他掏出两张面饼的动作一滞,故意忽略了她话里已然冷静的语气,岔开话题道:
“荒山野岭的,只能委屈委屈吃烤饼子了。”
“阿许,这回你尝尝我的手艺。”
姜许没应声,等到他真的蹲到火堆前认认真真地用树枝搭起烤架来的时候,她才忽然出声。
“你就不能信我一回吗?”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带哽咽,话里隐秘的哀伤刺得顾允淮心脏莫名绞痛了一瞬。这样哀切的情绪,几乎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不可能有的。
顾允淮俯身拾树枝的动作慢了半拍,终是忍不住转身看她。
姜许眼角通红,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瓷白的颈间,粗布衣裳上满是烟尘。城隍庙荒废已久,四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她脸侧不知什么时候也沾上了一抹尘灰。
泪水在眼眶倔强地打转,最终还是在一敛睫下从微红的眼角逃离,模糊了那片尘灰的痕迹。
她如同从烽火中踽踽而来,踏过无数干涸的泪水和雨后的檐角,最后来到了他的面前。
“阿许,你信我,这回我真的有把握能选对最后的赢家……”
顾允淮想要起身拂去她脸侧晶莹的泪水,有些无措地开口,不等他的手触碰到眼前人,泪珠却已经沿着她颌角的弧度落在前衣上。他的手只好僵在半空,慢慢地垂下。
“我知道。”她忽然笑了,带着未干的泪痕,在烛火下宛若一朵悄然绽放的火莲,美得惊心动魄,失落而决绝。
“我知道你选对了,”姜许握住他想要收回的手,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接着道:
“因为我亲眼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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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宁十八年,天下已然纷乱两年之久。
璃王清君侧的大军已经在京郊扎营七日了,大战在即,营中气氛却格外轻松欢快。京城守备军已经不足五万兵马,可璃王的大军却有二十万之多驻扎在城外。
胜负一眼便能望到头。
显然主将也是如此想法,对于营中气氛只是略加训斥,并无真正的责罚。
生在帝王家,又韬略过人,文能行策、武能戍边,大概没有人会不想问鼎那个位置。即便璃王已经将一个忠臣良将的角色扮演了十余年,在这样一个朝日将生的时刻,也难免有些心潮澎湃。
“众将士听令!”
“今奸臣难制,幼主稚气难脱,吾等自将誓死以逐君侧之恶人!”
战鼓声声震颤人心,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