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寒飞速扫了几眼内容。片刻后就将信纸折了三叠撇到了茶桌上。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几位下属的脸,一个个紧紧盯着她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
“脸白得和鬼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要嫁人呢。”
北地的雪从来不会宁静,方才没起的寒风,此刻猎猎地吹着,掀动大片大片的雪花,像纷飞的珠箔,填平了茅草顶间寸寸的沟壑。
沈知寒的视线移向茶棚外广阔的天际,这样大的雪,初霁后的雪光应当能够破照这山河万里吧。
萧陵惊异地看着沈知寒嘴角居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在心里大呼不妙,大人莫不是气傻了。
毕竟让锦衣卫指挥使与内司掌印共结连理这件事实在是泼天的荒唐。
这些年沈知寒爬过多少尸山血海,躲过多少明枪暗箭,才让当年逐渐式微,大权旁落的锦衣卫重复往日荣光。
就算不论沈知寒是功在社稷的国之柱石,让一个年方二十的妙龄女子嫁给太监,也是有违伦理背离人常之举。
萧陵越想越觉得气血上涌,他捏紧了拳头,刚要拍案而起,沈知寒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一言未提方才书信的内容,而是自顾自地让人将女眷家属的囚车朝能挡雪的棚里挪了挪,分了几碗热茶过去。
其他人只当是她暂时不想提及此事,想要些清净,于是闭口不敢再继续谈起。
沈知寒他们坐在驿站还算宽敞的茶棚里,不必风雪浇身,有杯生温的茶维持着周身的暖意,再加上习武之人个个气血足,倒也耐得住。
而囚车里拘着的数位,在几月前还是白玉作被金做床的权贵富庶,此刻却只能穿着粗麻织做的囚服,在风雪四面侵袭的笼中,寒铁贴肤。
方才蜷缩在一处取暖的老老小小,颤巍地爬到囚车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不远处的沈知寒,试探地将手伸出,在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后,急急地接过了茶碗,仰头便朝喉里灌下,漏下的茶水在她们脖间凝成道道冰晶。
喝完这碗救命的茶水,她们看向沈知寒的眼神,却依旧和一路以来的一样,并未改变。
恐惧、怨恨、憎恶、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
沈知寒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这样的眼神她早看过千百遍。旁边的人奇道:“倒是少见大人是这样的事。”
“从韦霖泽他们在法纪之内如此罔顾君恩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家眷无论有无参与,都难以在礼制之外寻得任何私情了。”
“她们的命运由不得自己,至少在这一刻,我留给她们些为人的尊严。”
“我行事向来慈悲。”
慈悲???
萧陵听到沈知寒从容淡定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险些没把嘴里的茶喷出去三尺远。
曾独自一人一夜之间剿灭了梁安国隐于北魏都城的军机营。
令各国闻风丧胆的北魏鹰犬沈知寒,桃李之年便已经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靠的不仅仅是辅佐圣上登基的从龙之功,更是因为其手腕铁血冷厉,武功精绝高强,男子也难望其项背。
可以说整个朝野上下,没人听见沈知寒落在自家院前的脚步声,不抖上三抖的。
若硬要说这样的一个人与慈悲有什么关系,大概只有悲字沾点边。所有被她盯上的人,最后的结局大抵不是悲就是惨了。
沈知寒见萧陵一脸的难以言喻,问到:“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意见。“
萧陵浑身一哆嗦,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肯定没有!大人平日慈悲,我们都知道的。”
“你说是吧,宴知。”
温宴知突然被萧陵肘了肘,拉出来挡刀。斜眼瞥了瞥萧陵:“嗯,大人自然最是慈悲,不然像你这样没脑子的人,早在十四卫所的时候就被轰出去了。”
他刚想反驳,看到沈知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瞬间像被雨打湿了的猫,毛耷拉下来,乖乖低下了头,一幅我什么气都不敢出的样子,默默喝起了茶。
其实沈知寒一直都知道的。
世人对她的评价,她最清楚。或是贬她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古今从未有之;或是讽她毒辣专横,铁腕之下人人退怯;亦有斥她戕害同僚,是在霍乱国本,兴起上下风浪。
她从来都不在乎。
因为只要她觉得,自己所行之事从无过错;只要皇上觉得她没违国法,未负君心。
那她便是一个慈悲之人。
谁也没有再说过话,半响的无言过后,沈知寒冷不防地说道:
“我觉得你们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了”
她的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在于自己对话,在万事万物都渺远空蒙的雪天,好像随时都会和雪一起落下,然后再被其他前赴后继的雪花掩埋在一地的洁白里。
温宴知和萧陵闻言都愣住了。
沈知寒扭过头,定定地看向他们。
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