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卡米洛载着克莉丝汀来到了海边，随手把自行车靠在路边的栏杆上，领着克莉丝汀在沙滩上捡起了贝壳。

“哥哥，礼物！”

克莉丝汀摊开手，将手心里洁白的贝壳捧到卡米洛面前，抬着头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卡米洛俯下身拍了拍克莉丝汀的头，接过那枚贝壳把它放在衣兜里，说：“那我也要给克莉丝找个礼物。”

卡米洛目光在四下搜索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沙滩上一处小小的凸起。他走过去，拨开周围的沙粒，将那里面的东西握在手中，随即朝克莉丝汀招了招手。

“猜猜？”

卡米洛把握住东西的那只手递出去，待克莉丝汀走进便松开手，里面卧着一只小小的寄居蟹。

他原以为这个小家伙能逗克莉丝汀开心，却不曾想小姑娘嘴角一撇，眼里马上就蓄起了一泡泪花，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法语。

卡米洛当场傻眼，当即把那只可怜的小寄居蟹往后一抛，手忙脚乱地蹲在克莉丝汀面前试图平息她的情绪。他法语算不上特别好，再加上克莉丝汀的语速很快，他只能勉勉强强地从克莉丝汀的抽噎声中听出隐含的两句疑似爸爸的音调，从而拼凑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是想爸爸了吗？”他放缓了语速，轻声询问道。

克莉丝汀含着泪点点头，断断续续从喉咙中挤出几个音节：“以前夏天去海边度假的时候爸爸就会带我去抓寄居蟹。”

“我想爸爸，他什么时候来带我回家啊？”

她扑入卡米洛的怀中，额头抵在卡米洛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卡米洛搂住克莉丝汀，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他微微垂下眼，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复杂晦涩的情绪。

“你爸爸他……暂时还不能来接你和塞玛姨妈回家，他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了，要等克莉丝长大了才会回来。”

他听说了维克多姨父的事迹，维克多姨父是在里尔阻击德军向敦刻尔克突进时失去讯息的，在失踪数日后被判定为牺牲。

里尔守军的英勇顽强拖住了德军向前的步伐，为惊世骇俗的敦刻尔克大撤退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数十万人得以保有一线生机。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呀，我已经五岁了，我不是小宝宝了。”

克莉丝汀抬起头看着卡米洛，哭得通红的脸上挂了一串泪珠，小手无意识地捻着卡米洛的衣角。

卡米洛失笑，他捧起克莉丝汀柔软的脸蛋，用指腹蹭去她脸上的泪痕，十分耐心地同她解释：“你才五岁，还是个小朋友，要等到哥哥这个年龄你才勉强算是长大了。”

“那还有好多年哦。”克莉丝汀掰了掰手指，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根本数不清她和卡米洛的年龄差距，有些丧气地垂下头。

“可是我想爸爸。”克莉丝汀眼睛里又浮起一层水光，她搂住卡米洛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十分委屈地说，“妈妈总是骗我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但是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见到爸爸。”

卡米洛将克莉丝汀抱到一块礁石上，指了指远处的海面：“哥哥以前想爸爸的时候都会来海边看看，期盼着有一艘船会带着爸爸回来。”

“哥哥的爸爸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自己也坐到礁石上，将克莉丝汀抱在怀里，低头和她说话，“上帝总会眷顾懂事的小朋友，爸爸会以某种方式回到我们克莉丝汀的身边。”

“如果克莉丝汀每天好好吃饭睡觉，做一个让妈妈省心的小朋友，那么爸爸会回来的。”卡米洛朝克莉丝汀伸出小指，语气郑重，“我保证。”

卡米洛也曾在那个雪夜里向上帝一遍又一遍地祷告，以期命运垂怜，但是上帝没有回应他虔诚的信徒，圣诞节没有奇迹降临。

卡米洛不忍心打破长辈们为克莉丝汀编造的梦境，他选择一个美好的谎言维护她的童真。

克莉丝汀止住了哭泣，她懵懵懂懂地伸出小指勾住了卡米洛的手指，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我要快快长大。”

卡米洛唇角挑起一抹浅淡的笑，轻轻摇晃了一下小指，算是对她的回应。

即便克莉丝汀是如此迫切地期盼长大，但卡米洛还是不愿意看见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被卷入这个复杂的成人世界。

长大了就会明白大人们谈及那个沉重的话题时心照不宣的缄默，也能明白妈妈在提起爸爸时那个哀悼的眼神。

痛苦会从骨髓中一点点渗透出来，悲伤会浸没灵魂，从此余生不得安宁。

所以，亲爱的克莉丝汀，不要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