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克萝尔
少女走后,克雷恩也离开了这座位置偏僻的私人画廊。
回到居住的地方,天已经全黑了。
和绝大多数外来游民一样,克雷恩只能住进贫民窟的一个棚改小木屋。
蓝色合欢花的壁纸有点旧了,客厅里摆着一张圆桌,窗下摆着一张木质边框的沙发靠椅,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家具了,透出清寒的气息。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凝重得就像某种胶质,他脱下磨出棉絮的旧外套挂在餐椅的椅背上,然后在那张沙发靠椅上坐下。
月亮升起在山顶上,繁星灿烂,星月光辉在他那张瘦削的脸上镀了一层银边。
机械轰鸣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港口传来,驶向黑夜的商船发出催人发梦的舒缓旋律。
一整天为生计而奔波的疲惫早已让身体不堪重负,克雷恩渐渐感到眼皮沉重,轮船的破浪声变得飘渺起来:
“......蒲公英,飘啊飘;
小男孩,快睡觉;
收苞谷,打猪草;
七月天,要起早......”
克雷恩枕着母亲丰腴的手臂,奶水甜甜地腻着他,滋润他,摇动他。
绵延的荒地被一把野火点燃,蒲公英死了,冒出一片紫鸢花的海洋,这海洋由紫变白,花浪把他抛起又丢下。
欢叫,四面传来鸣虫的欢叫。他被一口温热的汝汁呛醒,抬头看到母亲如蜡烛般融化的脸。
下一刻,从黑暗里涌现的冰冷锁链死死缠住了他的脖颈,并愈发收紧。
强烈的窒息感只能让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母亲却不为所动,只是捧起两颗血淋淋的眼球紧贴在胸前。
“三个代价,一个恩赐;还差一颗心脏。”母亲的声音近乎疯狂,伸出一根手指,指甲如同剃刀般锋利,剖开了他的心脏。
血线瞬间弥漫了整个视野,深深的恐惧如同海水般袭来,克雷恩狂乱地挣扎起身,脸色惨白,直盯着窗外苍白的月亮发呆。
他黑色瞳孔空虚地大张着,单薄衣衫裹着僵硬的身体,胸口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温热而香甜的气流拂过耳畔,一双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稚嫩的声音接踵而至。
“抓住你了,哥哥。”声调中透着些微欣喜。
和往常一样,克雷恩十分配合地拖长卑微腔调说:“勇敢而威武的公主殿下啊,请饶小的一命吧!”
那双手松开了,妹妹克萝尔顺势坐在他的膝盖上。
绸缎般柔滑的银发披散在肩上,脸庞犹如人偶般精致,黑色的布条缠绕住了双眼,嘴唇是天生的樱色,月光之下,她的美带着某种虚幻的特质。
即便窗外寒风呼啸,室内的空气更是降至冰点,但克萝尔只穿一件素色衣裙。
这件衣裙还是三年前做的,当年很合身,现在已经短的露出了膝盖。
可这件不合身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却有动人心魄的效果,纤细的脚腕、光洁的小臂和线条优美的锁骨都暴露在外,介于童稚女孩和懵懂少女之间的美,仿佛神的素描。
或许是魔女之血在体内涌动的缘故?妹妹生而不惧严寒。
还没等克雷恩讲述今日的趣闻,克萝尔便露出一脸警觉的神情,凑近他的脖颈猫一样轻嗅了几下。
“有别的女人的气味。”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如同冬日的寒雪飞扑在克雷恩的脸颊上,让他的身体不由打了个寒战。
克雷恩将其归结于妹妹过分依赖自己的缘故,妹妹一向厌恶自己与异性来往,即便是隔壁年近六旬的黑猫太太,也表现出异常的冷淡与戒备。
而一旦触及逆鳞,就要独自承受长达一个月的无限怒火了,妹妹称之为“唤醒魔女之怒”。
偏偏妹妹有识破人心的异能力,任何谎言在她面前都将支离破碎。
三秒过后,克雷恩小心挑拣词句说:“今天的雇主是一名年轻女性,雇佣我为她完成一幅画,报酬很丰厚。”他微笑着将手伸进衣服的暗袋里一阵摆弄,顷刻间便发出了硬币碰撞的清脆响音。
“那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克萝尔不置可否地说。
“是挺漂亮的,璀璨的金发和高贵的紫瞳,再搭配那身昂贵的法师长袍,可谓是气质拔群,就像是一名公主。”
克雷恩毫不吝啬对年轻雇主的赞美之词,相对的,他也能清晰感受到妹妹双肩的颤动,亚麻布眼罩后面的空洞眼眶里仿佛满溢着怒火,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赶在“魔女之怒”发作之前,他突然话锋一转:“然而她终究只是个冒牌货,这世上绝无仅有、真真正正的公主只有一位,那就是我眼前的这位小淑女!”
克萝尔紧抿着嘴唇别过头去,她不愿意哥哥看到自己此时的神情,然后用只有克雷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狡诈的哥哥,下次别想这么轻易就能蒙混过关。”
克雷恩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