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这后院边边角角都有些什么,寅寅你……”说着说着,他隐觉王苏木的反应不太对,紧两步跟上前,歪脖一看,就瞧见她嘴边还在笑,大颗的泪珠却在腮边连成线。
“你看,就是担心你这样,才跟照月商议瞒着你……”裴骘无可奈何地将她圈进怀里。
她喜极而泣,自双亲逝去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敞开心性,尽情宣泄出心底封存太久的悲伤、孤独、压抑、还有惶惶。裴骘为她修复的,又岂是单纯一间铺子这么简单,与她而言,是缺失已久的、仰仗至亲庇佑的随心自由。
“本先那块何合生的牌匾我已着人重新打磨过了,只等你生产之后,身子恢复恢复,咱们再择个吉日重新挂起来……”裴骘执起她的手,正欲带她去前堂,却被她拉住。
“夫君……”
裴骘停下。
“我好像……”王苏木霍然抓紧他的手,似在寻一处借力跟支撑,额际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要发动了……”
晡时,东市正值最热闹的时候,街头巷尾商客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而仅一墙之隔的和生堂后院,眼下却被一方掺杂着焦躁的压抑所笼罩。
王商陆挑帘从正房出来,头先低声问了句,“祖父到了么?”
听他作此一问,一直在门口来回踱步的裴骘心口一紧,目光如炬,灼灼射向王商陆。
“回郎君,半个时辰前,说是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一旁的下人如实回禀。
“好。”王商陆扭身回屋,被裴骘一把拦住。
“照月,我也进去瞧瞧。”
王商陆目光在他面上停驻一瞬,轻轻颔了下首。
若是被阻拦,裴骘或许心里还会稍稍有点谱,可偏生是得了应允,他不由莫名张皇起来,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地上的铜盆,滴滴答答地接着自榻上垂落的血。
裴骘平过内乱、战过鞑虏,却没有一次像眼下这般,会因血晕眩,甚至生出惧意。
他的视线不敢再做停留,惶恐地去寻王苏木的脸,却又看到,她面上的汗,就像结冰的缸身外的水珠,怎么擦都擦不迭。
“寅寅。”裴骘恛惶无措地伸出手,轻之又轻地贴了贴她的脸颊。
“夫君,我没事……”
裴骘倏然红了眼框,下颌紧绷,哽咽道,“那是自然。”
精疲力竭的王苏木昏昏欲睡。
王商陆打开针匣,沉声唤她,“四娘!不许睡!同安澜说说话!”
打小听话的王苏木同沉重的眼皮做起抗争,良久才吁出一口浊气,搬出幼时惯用的说辞,“阿兄,我就闭一下下眼,保证不睡……”
素来娇惯着她的王商陆这一回却不依不饶,手上银针不停,“你不早就说替孩儿想了个好听的名,不妨说与咱们听听,安澜若是也无异议,等下就能用上。”
果不其然,王苏木闻听此言,缓缓地掀起眼帘,看看裴骘,又看看王商陆,毫无血色的嘴唇微不可察地牵了牵,“小时候……我经常梦见……我们……住在很漂亮的山上……有猞狸样的大山猫作伴……它总唤我‘和光’……”
当“和光”二字如羽毛般从王苏木口中飘落时,轩辕之巅紫雷轰顶,九重天赤寰殿外的绛霄鼓被铺天银索擂出震天撼地的连绵声响。
一道天闪堪堪劈中圜则殿外的日晷,昆仑石晷面应声裂成两半。大殿中授法的怀渊一掐指,下一刻便现身时极镜前。
“阿爹阿娘走后,便再不曾梦见……那只大山猫,怕不是也将我忘了……夫君,你喜欢‘和光’这个名字么……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光尘游走天地,最是自在……我们的孩儿,就叫和光如何……我未尽的梦境,让她替我去……”
一字不落地听到这里,怀渊心胆俱裂,种种过往,万千思绪,都如千重云水般在脑中一泻千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和光的转世,竟会是王苏木。而此一瞬,他也有所恍惚,此间莲世,真就只是个幻境么?
望着王苏木愈发苍白的面容,裴骘的泪夺眶而出,“都依你……和光……好名字,我再喜欢不过……”
“大人……瑶草花开了么……”
裴骘一滞,茫然地向王商陆投去问询的目光。
王商陆的心在这一刻沉到谷底,他转身抹去眼角的泪,低声道了句“我去瞧瞧祖父到没到”,便疾步向外奔去。
裴骘呆愣愣地目送他离去,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点点从他心上硬生生剥离,天边轰然一声雷击,他张了张嘴,明明没有言语,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开了,你瞧。”
王苏木应声睁开眼,裴骘掌中当真托着一盆她不曾见过的花草——桃形的叶子层叠舒展,其间点缀着娇黄的小花,一如玉李屑金,朵朵都笼着一层辉光。
“你曾许诺,若我真寻来瑶草,你便应允我一件事……”怀渊说。
半晌,王苏木无声地笑了,气若游丝,“大人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