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

虽说十月还未过半，但南方也是偶能感受到昼夜温差的天气了。

傍晚起了点冷风，林舒卷正缩着肩膀快步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月色朦胧，林舒卷抬头看了看，呼出一点热气，终是抵不住寒意钻进家门。

“外公，张姨，我回来了。”

拐过玄关，林舒卷见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身中山装，领子袖口都掖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

乔正清，人如其名，为人清白正直，一生不为钱权，唯二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乔爰以及那一屋子字画。

林舒卷安安静静地扶人起身坐到餐桌边，然后跑去洗手。

“婉芳，你也别忙了。”

张婉芳是乔家的保姆，从小陪着林舒卷的母亲乔爰长大。后来林舒卷的母亲嫁到云溪镇林家，张婉芳感激乔家在她无处可去之时的收留之恩，便留下一直照顾着乔正清。

直到十三岁那年，林舒卷父亲林业实去世，林舒卷被接回乔家，这才和林舒卷相见，一直待林舒卷很好。

“小小姐，快坐，有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谢谢张姨。”

张婉芳看了这么些年，林舒卷出落得越发婷婷玉立，到底是心疼的。

十几岁就没有父母陪在身边，老爷子虽说从来没短过林舒卷什么，但到底心有芥蒂，对这外孙女也少些亲厚，养成了如今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不是不好，只是这般大的女孩子本该还是靠着家里的年纪。回到乔家至今，竟是一句撒娇，一句抱怨哭诉都没从林舒卷嘴里听到过。

热菜端上桌，乔正清看着林舒卷，眉头松了些：“最近学业怎么样？”

林舒卷从饭碗里抬起脸，灯光打下来，称得五官越发柔和。林舒卷长得很像母亲。

“很顺利。”

“嗯。”乔正清问完，饭桌上就又沉默下来。

小时候教要独立，要自省，不可娇气做作，不可半途而废。那时觉得这外孙女乖巧听话，哪哪都好，如今却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

做家长的总是这样，小时候怕不懂事，盼着快些长大。长大了，却又怀念起小孩子气。

张婉芳瞧着气氛不对劲，忙夹了菜到林舒卷碗里：“吃饭吃饭！饭桌上谈啥学习呀，小舒这么大人了，又不是上小学，老爷子你也真是。”

林舒卷从没觉得不好。父母之爱在十三岁前拥有的够多了，至于其他的，林舒卷不奢求。外公对自己已经做到了家人该做的，林舒卷希望外公和张姨都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不需要徒增别人的烦恼。一个人完成不了的事情就更不需要开口，因为往往别人也无能为力。

但谁知道呢，刚到乔家的小林舒卷有没有一刻渴望过一句安慰，一个拥抱。

晚饭后，林舒卷陪外公回书房，免不了要被查“功课”。

林舒卷规规矩矩地接过毛笔，提笔写了几个字。

乔正清看了眼，摆摆手：“心不静。”

林舒卷小时候的业余时间大多都是在书房度过的。学写字，学画画，外公的希冀小林舒卷看得分明。

但很快乔正清似乎看出来她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这字画渐渐地就不常作了。只是偶尔回家总会被叫着写上几幅。

那时候的张姨总是很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整天关在家里。但她不知道，对于小林舒卷来说，在书房的日子虽然枯燥，但她心甘情愿。家人对你无所期待的时候，也许才是最没有盼头的时候。

林舒卷给乔正清让了位置。右手搭在左臂上轻轻摩挲，视线落在那一桌子宣纸上，想开口最终还是放弃。

周六是妈妈的生日。这些年林舒卷每年都会偷偷回云溪镇看看，不敢让人知晓。

“云溪”从来都是家里的禁词，林舒卷没资格替外公原谅什么，但十几岁前的日子太温暖了，林舒卷舍不下，只好悄悄珍藏。

年纪大了，精神大不如前，到点乔正清就搁下笔要休息，林舒卷便也钻进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擦着头发坐在窗前，推开小洋楼的窗，月亮悄然躲进云里去了，不肯出来。

在吹风机的呼呼声中，林舒卷把自己从有些糟糕的情绪里剥离出来。忙碌了一天，神经直到裹着柔软的被子躺在床上时才得以松懈。迷迷糊糊间，林舒卷想到了阳光，冰凉的矿泉水，还有男人夹烟的手指。

早八依旧是研究生逃脱不了的噩梦。

刚进教室，就见室友温漫妮挥了挥手：“小舒，这里！”

江大研究生宿舍的条件不错，两人一间。温漫妮性子活泼，长相可爱，像个小太阳一样地靠近，冰块也得给捂化了。

有些人在身边三五年也不一定能走到一块，但有的人三五个月就办到了。

林舒卷刚坐下，就听她皱着鼻子抱怨：“又是一周高级论文写作课，我头都要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