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惹麻烦的师兄皆严地厉训斥了一番,还罚他们各自抄了一千遍的《心经》。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把多余的俗事扔给她做了。
“来,妙仪,吃栗子。”
那日晕倒后,她醒来便看见道信在她枕边剥栗子。所有零嘴中,唐璎唯爱这木巽子,她这师父倒是观察入微。这么大热的天,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的。
道信是住持这一辈的人,比她大了二十余岁,还有个跟她一般大小的儿子,名叫江临。
“江施主读书十分刻苦。我每回下山探望,不论到得多晚,总能看见他在窗边挑灯夜读的身影。”
道信讲起江临时,嘴角眉梢总会扬起慈爱的笑。
同这里大多数的出家人一样,在谈及亲人时,道信并不称呼儿子的乳名,总是一口一个“江施主”地叫。
唐璎不解,师父既然有一个读书刻苦,又乖巧听话的孩子,缘何还要来这寺中修行呢?
虽然好奇,但她也没有追问,这是师父的私事,就如他从来不打听她的过往一般。
道信的骤然逝去,将她清修多年的无为之心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愤怒的情绪涌而出。她既然受过道信的恩惠,那么这仇,她也必然会为师父报!
半个时辰过去了,念佛堂里的审讯还在继续。
咸南崇佛,无论身份高低,世人对出家僧总是会多持一份敬意,知县亦是如此。许是审了太久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知县忍了着怒意克制了许久,口干舌燥的他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你们最好都老实交代了!这案子一日不破,你们一日都别想踏出这院子一步!”
他话音方落,殿外徐徐走进来一人,寒风轻扬,带起一阵甜香。
知县气得眼睛都瞪大了,“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
他话还未说完,眼神一转,忽而瞥见了来人腰间的象牙令牌,霎时将身子就躬成了虾米。
“姚…姚大人。”
来人抬手制止了他,占了主位,继续替他审起堂中众人。
隔着石墙缝,唐璎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她从知县的反应却不难看出,此人的官位比他高。
一盏茶过后,雪又开始下了。琼花落在将化未化的路面上,寒流涌动,折胶堕指。
突然,那位“姚大人”停止了审讯,在堂中众人不解的眼神中,踱步走向后院。
他未带随从,撑着一把绸伞独自朝她走来。伞下的他面容清隽,眉宇冷凝,眼眸明亮如星。
“打扰姑娘清修了,在下维扬知府姚半雪,请姑娘随我去府署一趟。”
他着了一身黑色的大氅,静静地立在雪地里,等着她的回应,瓷白的肌肤几乎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
他身上的合欢香真好闻,这是唐璎对她的初印象。
合欢的味道极淡,是略带甜味的幽香。若非常年浸淫在这个气味里,很难将周身都染得如此浓烈。在她的印象中,似乎鲜少有男子会用到这般清甜的香。
她对香料的研究不多,从前的侍女月夜倒是爱常常捣鼓。每回月事将近,月夜总会熏些雪中春信来遮掩身上的气味。两年前,她替她取伞那日也是熏了的。
唐璎皱眉,熏香是月夜每逢月事才会有的习惯。月夜的月事向来准时,皆在每月中旬。可取伞那日分明才九月初,她为何会提前熏上了呢?
见她走神,姚半雪并未着恼,只提醒道:“姑娘?”
看得出来,眼前这人虽然修养极好,却也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唐璎不敢怠慢,却也不想就此走掉。江临是死,或许才是揭开一切的关键。
她浅行了个礼,提议道:“听闻署衙的张仵作回乡丁忧了,我又正巧通些医理,去府署前,我来替大人验个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