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摇摇晃晃地长椅,咽了口唾沫。
这能上得去?
上去之前就得被摔死了吧?
他甚至觉得自己若此次能翻进凌宅,日后都能去那勾栏戏园里演杂耍了。
凌亭心思狠毒。
凌书渐一面腹诽着他爹,一面抱着命不足惜的心思,迅速踩了上去。
他一气呵成地攀上了墙沿,又迅速转了个身跳下墙头。
落地的时候脚掌有些麻有些疼,好在腿没折。
他一瘸一拐弯下腰捡那叫花鸡,眼前就笼罩了一片阴影。
糟。
当场被逮了。
他抱起叫花鸡,向面前那人赔了个笑就想溜。
凌亭脸色如常,似乎没有一点惊讶,大约是听那下人描述,早料到他会从这儿进家门,故早早来此蹲守。
真阴呐。
凌书渐才微微转了个身,就发觉凌亭眼神不对,颤巍巍地又转了回来:“爹,春分酒可吃了?”
凌亭并不言语。
凌书渐急了。
“那我不是看你平日也不管我,家中没人搭理,我一个人待着没事做太无趣,这才寻思出去见见世面么。”
“见世面见到冷宅去了?”凌亭眼皮一耷拉,“还跟着月章阁一同办案了——你是有个几斤几两就出去莽,你还不知么?”
凌书渐哑然。
“先前怎么没见你管我。”凌书渐低声嘟囔一句,没敢叫他爹听见,又高声说,“就出去四处溜达才碰上了,那么久我不也没出什么事。”
凌亭脸色沉了下来。
他按着凌书渐左肩,将儿子带进客房,自己先行坐下才正眼看向了凌书渐。
“你真当我不知?”凌亭眼睛本就不大,生气时又喜欢蹙眉眯眼,显得他双眼更只有绿豆般大小。以往凌书渐见了只会想到贼眉鼠眼然后嘎吱嘎吱笑,然而今日他嘴角只是抽了一抽,终还是没能笑出来。
他原地站着,手不自觉就顺着叫花鸡泥壳的裂纹开始抠那干透的泥巴:“就是给他们帮忙,更何况有干事护我,出不了事。”
“你知道冷宅这案有多严重吗?你若是卷进去,谈何出不出事,命都要没了!”凌亭语气忽然严厉,“这背后疑点多少你可知,牵扯的利益你又可知?你多大点伢子就出去管他们那破事,出力不讨好,你跟着人家屁股后头做什么呢?月章阁是什么货色,他把你当什么?”
“你替他们做事,就只是给他们擦屁股而已。”
凌书渐手上动作没停,倔驴一样立在原地:“我知道。”
凌亭耷拉的眼皮支棱了起来。
“别抠了,再抠鸡肉给你抠出来了。”
“……哦。”
凌书渐默默收回了手,一看果然那一处泥块已被扣开,露出了里头包裹鸡肉的莲叶。
面前升起一股香气,饿了一顿的凌书渐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凌亭沉默一阵,脸色有所缓和:“你知道最好。别给你惹来杀身之祸就好。”
他站起身,替凌书渐拿上那叫花鸡,“走吧,春分酒还给你留着。”
凌书渐有些惊讶。
老爷子今日态度不对啊。
往常怎么也得关屋里关几日,今日这么轻易便松口了?
不妙。
凌书渐老老实实跟在凌亭身后,眼睛四处乱瞟,一个箭步就摸了把刀收进袋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爷子态度实在太好了些,可不能怨他多心。
堂屋里人不算多,细看却都在。
凌家人丁稀少,偌大一座宅子,包括下人也只有几十个人。
长桌中央是一桶春分酒,位次以辈分而分,共三十六只酒碗,一只铜壶倒酒,讲的是一个“曲水流觞”。
凌书渐向来不喜参与这类文化,往往顺了吃食就溜,这日他却没能投机耍滑过去,被凌亭摁着坐住了。
面前一只精致铜碗,没有曲水也没有流觞,长桌也无任何雅致可言,整个看去反而有些可笑。
凌书渐手里转着铜碗,愤懑地想,你有那功夫修院墙,怎么就不修一个真正的“曲水兰亭”出来。
他百无聊赖地坐了许久,听着家中老嬷唤他少爷公子,嗯嗯啊啊回应。凌亭一如既往面容严肃,在这一堆人中间更显滑稽。
觥筹交错。
凌宅人少,便也没有什么等级划分,三十来人其乐融融,大抵只有凌书渐身在曹营,屁股上长了钉怎么都坐不住。
没一会儿他就找了个借口又溜了出去。
春光正好,为什么要困在屋中应那酒筹,随处寻个酒楼听戏那也不比这好。
凌亭听完下人来报,咽下口中春酒,不紧不慢道:“院墙高耸,确实也困不住他。”
“且放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