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幕
“我已经有十九年没跟姐姐在一块儿睡过觉了。”
生蔓柔声细语地说到,她穿了一件我给她的睡衣,是长长的连衣裙。在躺下之前,她把过长的头发拢到了枕头上面,薄被盖在我们俩身上,她问我:“姐姐,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我没说话,心里无端泛起了一阵酸涩的感情,甚至直接躯体化到了胃里。她径自摸过了我的一只手,然后与我十指扣合在一起。
细细的手指穿插进我的指缝当中,两个人的体温像某种依附在身体表侧的小生物群掉落在了床上,这是让我不适的过度的亲昵。
可是我不想回绝。
奇怪的、我不能解的感情支配着我,迫使我即使无法接纳,却仍包容着这份我不能解的爱,我无法张开我那双即使在炎炎夏夜却还是发颤的嘴唇,再说出任何一个可能会中伤她的字句,我带着苦涩的悲伤,却在心里一万次无声回绝她的感情,我感觉到她一定是比我还要更加痛苦。
“那天,你说的诅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疲惫地问她。
“真高兴你愿意问我。”她轻轻把头靠了过来,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她的声音细腻又轻缓,仿佛丝织品拂过耳畔那般,她说,“不在姐姐身边这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从我们重遇,到见了一面再分开,你变得不再需要我,不再想要我待在你的身边,可是那场大火之后,你还是回来了。我清楚你一定会回来,因为阿蔓的姐姐,像是神灵一样无所不能的存在,我想,即使你忘了我,即使你不再记得我们的一切,可结果总是好在,你还在,即使不是在我的身边。你的很多事情我都清楚,因为我总是记得有关姐姐的全部。我思考着这样的改变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痛苦地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告诉自己,因为我爱姐姐,无时无刻不想要得到姐姐,可是比起这些,正因为我的爱,所以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姐姐能够快乐。”
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论如何都能快乐。
我知道镜能够窥探我的心声和记忆,但是此刻我还是直白的希望,现在面对面在这里聆听她这番发自内心话语的人是镜,是她真正的姐姐。
“你愿意听我们从前的故事吗?”她空出来的那只手枕在脸下,朦胧的脸靠近我,说。
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姐姐忘记了有关我们的一切,但是只要姐姐想听,阿蔓就会无所不言地将所有事实都说给姐姐。但是我想,你应该并不认同自己就是我的姐姐这件事,有关于我们的记忆应该都留存在你体内的另一个人格里,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共生,也不知道关于你们之间关系的详细内幕,阿蔓清楚的只是,现在在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姐姐,不论记住或是遗忘,我都永远忠于你,不论你的身体受何掌控。但是为了方便你的理解,接下来我们过去的所有故事,我都会用‘她’来代称,既然姐姐记不起来,那就先站在旁观的上帝视角去听阿蔓接下来的话吧,好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
她似乎放松了点儿似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说到:“我们之间总会有一些寻常人所不能够理解的事物,这些东西,起初是只有阿蔓一个人明白的。但是姐姐很聪明。仅仅在孩童玩耍的年纪,她就已经在收容所里发现了一些隐藏得更深的秘密。阿蔓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她仅凭自己一个人就几乎调查出了全部内幕。我清楚姐姐对阿蔓的爱是包含怜悯的,因为当她把自己几乎肯定的猜测说出口那一瞬间,她哭了出来,那时候阿蔓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点头都做不到,只能不停地留着眼泪,然后姐姐抱住我,很快眼泪就浸透我肩膀上的头发,打湿了我肩膀上的衣服。”
“姐姐还记得上次阿蔓跟你提过的巴比伦收容所吗?是的,在那个奇怪的圈地里,所有人似乎都只是我们的陪衬,所有人都以我们为核心。她的猜测是对的,从前我不能够说出口,因为一旦说出了什么,就会遭受残酷无比的对待,而我也不希望姐姐的世界被这些阴暗的东西污染。可即使如此,聪明如她,还是发现了端倪,明白了院墙之外拥有更广袤的天地,明白了收容所并不是世界的全部。她还是明白了我们究竟为何存在于此,即使我早就清楚——巴比伦收容所,只是一场试验,而我们都是那场实验中的牺牲品,在不同党派的争端之下我们左右摇摆,就像是被风左右的、飘忽不定的旗帜。即使他们给了我们最好的生活,可我们仍然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感觉到那只紧握我的手微微颤抖着,可是她的表情此刻却像是饱经风霜那样温和又平静,这样的神情与这幅小女孩的身体实在不甚相符,我们都是偷走了身体上本该逝去的时间的小偷。
“我是为了姐姐才被创造出来的。”她突然说。
“什么?”我一怔,完全不能理解这言语中的含义。
“我是姐姐的克隆人。”似乎早就料到我不会明白,她平静地补充说。
这话传到我耳朵里,犹如当头棒喝,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意识到自己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