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之后
回程的火车比来时的更加老旧,车厢的窗户更脏。透过附着污渍的玻璃只能看到沿途茂密的层林,窗外的坏天气也无法被察觉。所以当汉尼拔试图打开窗户时,一股冰冷强劲的狂风吹进车厢,扑在脸上的感觉像是用冻得坚硬的枯枝划过皮肤,周围同时响起了几声其他乘客抱怨的咕哝,他只好作罢。
坐回座位,汉尼拔看了看萨曼莎,略带遗憾的眼神像是在说“看来今天晚上没有星星了”。
萨曼莎摇了摇头。她将音量控制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范围,用法语对汉尼拔说:“没关系,还有悬挂在巴黎夜空上的星星在等待与我们重逢呢。”
“但愿等待我们的只有闪烁着星光的天穹。”汉尼拔说。
其实他们心里清楚,波皮尔一定会发现汉尼拔趁着假期离开了巴黎,甚至出了境;如果多特里奇丧命的消息已经登上苏联的报纸,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从苏联大使馆传到巴黎警局的犯罪调查部。
名叫帕斯卡·波皮尔的猎犬坚信自己正循着猎物的踪迹紧追不放,蓄势待发;但谁能肯定他并非是在他人施放诱饵的吸引下一步步走近满是落叶遮掩的捕兽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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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抵达巴黎,刚下了火车站稳脚步的萨曼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汉尼拔朝某个方向走去。等她将汉尼拔带到车站的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旁边,环顾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这才拉开门电话亭的门,示意汉尼拔走进去。接着,萨曼莎自己也进了电话亭。
小亭子四周的玻璃脏得像他们此行乘坐的火车玻璃,还斑斑驳驳地覆盖着碎纸和胶痕,证明这里曾经被贴过不少的海报和广告招贴画。哪怕有人从外面路过,也只是知道电话亭里有人,无法窥见更多。
“我们离开超过五天了,回程的时间也足够案件的消息传到法国。”萨曼莎说。
“波皮尔肯定已经查到了我的离境记录。”汉尼拔若有所思,“但他不可能查到你的名字,也不会查到我的返回时间。”他们都很疲惫,但头脑仍然清醒着。
他和萨曼莎在曾经的医学院假期去过佛罗伦萨——不止一次的短期旅行,也是为了测试他们使用假名字的伪造证件是否足够以假乱真——如果被察觉到证件伪造,就说是被办理证件的中间人骗了——但这个借口并没有得到使用机会,证件在佛罗伦萨的旅程中没有被发现任何问题。而这次汉尼拔只在入境时使用过苏联政府通过的合法签证,返回的时候则是跟萨曼莎一样使用写着假名的签证——这令他们如同两个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归来。毕竟世界上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再没其他人知道“阿尼拔烈·斯福尔扎(Annibale Sforza)”和“西蒙妮塔·维斯康蒂(Simonetta Visconti)”是谁。
“他会去孚日广场假装询问你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即使他查到了你乘坐的火车出发时间。”萨曼莎看着汉尼拔说。“我毫不怀疑,她在说出几天前见过你的时候会加上一句‘汉尼拔是和萨曼莎一道过来的’,因为她不会料到我也会跟着去——不,是回家。”萨曼莎提到的“她”当然指的是紫夫人。
“其实他早在拜访孚日广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地——如果他想取证,想来已经去医学院查看过,会发现你既不在孚日广场,也不在医学院。”
“我只会在你身边。”萨曼莎说,“波皮尔先生可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你是怎样带着一个小孩子杀了那家伙的。你觉得他把我当成共犯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只会觉得我向你灌输了某种想法,或者一些胁迫,让你愿意跟我一起行动。根据他一贯的‘波皮尔自信’,大概会认为我带上你是在制造一个狡辩的借口,并不会深究你真正的想法。总的来说,他会希望从你口中问出一切关于我的事,最好是可以把我送进监狱或者直接送上断头台的行为。”
“他可真是为你着迷。”萨曼莎故意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
“让他为之着迷的另有其人。”汉尼拔这话显然带着打趣的语气。
“哦,得了吧,眼下还是收集送你入狱的证据对他来说更占上风。那位夫人以为他只是个被她迷住所以愿意稍微徇私、被情感牵着走的家伙,但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我爸爸那样视她为的生命的小笨蛋。”萨曼莎说着说着,怔了一下。几秒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波皮尔肯定会刻意强调说你做的事足够丢掉性命,再对她显示一些关心——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让人察觉不到的威胁,以她的自傲当然意识不到——哪怕他曾经用过这样的伎俩。她只会感到心慌,接着试图笼络住波皮尔——虽然在她看来早已经把他拿捏住了,请他多少帮一些忙。”
“如果是这样的发展,想来他已经在墙上取走了我画的那幅头部解剖图给紫夫人看过。他一定会要求紫夫人带我去见他,并且告诉她这样才可以帮我。”
萨曼莎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去找个小旅馆住吧。”
“为什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