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开道

皆是一套宝石头面，颜色款式虽有不同，价值却相差不大，全当不晓得大房居长、二房当家等差异。不过晴玉余光瞧着邢夫人还挺满意，似乎只要一视同仁便是难得的体面。王夫人的表情看不太出来，晴玉也懒得猜。

往下的李纨、熙凤等，亦是首饰一套，不过数量少些，又为前者专门择了素净的样式。及至三春姐妹，乃是桃花、海棠、芙蓉纹样的三套钗、坠、镯，颜色款式正适合少女年纪，再配上晴玉黛玉几句吉祥讨喜的说辞，可知同辈之礼亦是她们姐俩上了心的。就连往下一辈，王熙凤尚未取名的女儿都备了东西，特请高僧加持了平安锁、平安扣，叫总为女儿生病担忧的王熙凤流露出些真挚的感激来。

更有足足一箱的江南绸缎，按长幼辈分与女眷们分了：“江南不比京中繁华，唯在织造上还有些心思。我和黛儿精心挑选些料子，皆是那边时新的纹样，未必能及京中精致，却也算是一方风情，且请太太、姐妹们看个新鲜。”

一句“精心”对上王夫人先前一句“随手”，不知有多少人能捕捉这点差异，但至少这份礼她们姐俩是尽到了。

众人收礼收得乐呵，王嬷嬷却忍不住一直在心里叹气——从来只听说过长辈第一次见面给晚辈礼物的，再没听说过反而晚辈给长辈见面礼。几个小姑娘收了礼也罢了，这老太太、太太竟也就这么收着，全然不提拿什么出来，这也就是自家人，要是见了外人岂不是惹人笑话？

王嬷嬷不知，正是自家人才好糊弄，若是见了外人倒知道讲体面了。晴玉记得，连那秦可卿的弟弟秦钟第一次见面时，众人尚且“都有表礼”，贾母更是又给了一个荷包并金魁星，取“文星和合”的好意头。或许是晴玉黛玉不同于秦钟，礼物给少了不合适，给多了又惹麻烦，不如含混过去，横竖两个小姑娘不可能拿这个出去说嘴。

倒也懒得计较。送钱能送出稳稳当当就好，不指望收钱。再说了，她不会说嘴，难道王嬷嬷不会替她说吗？康熙既然叫了人来监视她，听两耳朵家长里短也是自找的。

其实在这事上，她不是没提醒过贾母：早在抵达前的通信中，林如海就讲明了康熙赐人的事，只略去了二人出自乾清宫，更略去了晴玉极可能入宫这一节，以免泄露圣意。

本以为这也足够让贾家重视了，奈何贾母或许是过于见多识广，见惯了年纪大的宫女出宫做教养嬷嬷，纵然稍稍留心两分，却没有太当回事。如此也好，省得有投机之人蹬鼻子上脸。“敬而不重”才是最方便的状态。

不过为了避免嬷嬷们继续被这场面气个好歹，晴玉还是决定转移一波阵地：“不知两位舅舅今日可方便，我和黛儿该当拜见才是。”

邢夫人忙站起来：“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说话间，众人行礼作别，晴玉命人收拾了礼物跟上。却见出了垂花门，竟又是要坐车。

按说贾赦作为袭爵的长房长子，纵然不被贾母喜欢，也该住在正堂。可马车却越行越远，往东过了荣府正门，又入一黑油大门中。

下车后略一打量这房屋院宇，就知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正房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一言以蔽之：不太体面。倒是门口盛装华服的姬妾还算添了点富贵的意思。

晴玉心说怨不得贾赦只爱鬼混度日，不喜正经交际，这随便叫个人来看自个儿住花园里算怎么回事？

正思量间，邢夫人让二人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中请贾赦，并将二人的赠礼一并送去——乃是极精贵的古扇四把。晴玉不通这个，特地请了林如海把关，四把扇子各有特色，不求能让贾赦从此看不上别的，但凡能提高一点他的眼界，别再随便为了把扇子逼死人命，就算积德了。

大约是“梦中情扇”的效果确实好，晴玉本做好了“老爷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的准备，没成想丫鬟一声通报，贾赦竟然过来见她们了！

哪怕从未谋面的舅舅外甥女没什么好聊的，但只要贾赦露了面，本身就足以传递一种信号。至少邢夫人和那一众姬妾的眼神又变了几分，热切中增了些郑重。在这个“夫为妻纲”的时代，即便贾赦再不顶事，在这一方天地里也有说一不二的地位，足以给两姐妹未来的生活多一重保障。

要是花钱都能花出这个立竿见影的效果，晴玉这送礼的手也能更利索些。可惜并非所有人都像贾赦那么随意。

选给贾政的礼物乃是古籍两本并古画两幅，亦是家藏的珍品，却架不住人家老人家还是和原著一样——斋戒去了。古籍书画都只得先由王夫人收起来，叫晴玉拿钱开道的事业大受挫折。

这可就纳了闷了，她们前两天巴巴地派人送了行程，还非挑这日子斋戒，是压根不知道，还是故意撂脸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