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开道
二十两银子约莫就够普通农户之家一年的花销,三千两银子一拿,便是晴玉和黛玉日日锦衣玉食也绰绰有余。何况晴玉的意思是,仆从的月钱她自己出。外面又有个林管家跟进京里打点铺子,想来日后胭脂水粉并衣裳绸缎亦有人家供给,三千两银子几乎等于只是付个房租加饭钱,跟白送也差不远了。
实际上,晴玉也确实是抱着白送的态度带钱来的,算是花钱保平安,谁让自己住人家屋檐下呢?
因晴玉延长了贾敏的寿命,她们俩入驻贾府的时间变成了晚于薛家。有薛姨妈费用自理在前,她少花一分钱都会沦为小气的对照组。至于晴玉是正经外孙女,留着贾氏一半的血,而薛家只是王夫人个人的亲戚,压根不太能算贾氏血亲这件事,并不在府中看人下菜碟大队的考虑范围内。
当然,同样是拿钱,什么时候拿也是个讲究。薛姨妈可以私下拿钱,让贾府面上更体面些,反正王夫人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但刚刚那段言语机锋叫晴玉怀疑,她要是也私下拿给谁,那这钱就打水漂了。
既然要拿,干脆就挑个大家都在的时候。至于王夫人前脚说“月钱”,她后脚拿钱,会不会显得王夫人是在刻意找小辈索要,那就由大家自己理解。
就像她不能站出来明着点出王夫人说“月钱”的深意,王夫人也不可能指责她拿钱的时机——她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辈,只想着尽力不添麻烦,好心拿了钱出来,谁还好意思挑三拣四呢?
再说,三千两自有三千两的份量。
贾府已然是个金玉其外的壳子,纵然还没到日后捉襟见肘的程度,也早入不敷出。不说别人,王熙凤可是实打实赔了嫁妆进去,未来且还有放印子钱等要钱不要命的做法。三千两这个数是晴玉想过的:毕竟就是为了三千两,王熙凤便能在铁槛寺弄出人命。她们姐妹二人入住,总不能比王熙凤的随口一说还少。
现下是白得一笔巨款,贾府哪有不心动的?就是王夫人自己也多少犹豫——元春还在宫里苦熬呢,那可是个处处花钱的地方。贾政毕竟不是正经袭爵的那个,出钱时少不了大房二房一番拉扯。
于是晴玉钱匣子一捧,竟只有贾母一个人皱了眉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快收回去,再没有我的亲外孙女儿过来反要交钱的道理!”
晴玉笑嘻嘻贴到贾母身上:“若是只有我们姐妹二人,那是万不会跟外祖母客气。就是您嫌我们姐俩能吃,也是要赖着您的。可这一大家子过来,又是长住。外祖母便允了我们,叫我们少些愧疚吧!”
黛玉亦殷切附和,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撒起娇来能让人心都化了。贾母一面享受着两人的亲昵,一面冷眼瞧着她要把钱退还时邢夫人等人止不住的焦急,心中喟然长叹,终究是松了口。
“既这么着,凤丫头便收起来吧。也好叫你们都晓得,我外孙女儿乃是列侯之家真正的大家闺秀,些许钱财原不算什么。一应用度,皆需按着最好的来。若有哪个怠慢了,我可不依。”
贾母对贾家许多事心知肚明,却鲜少亲自点出来。如今这话已算是有些重,连着两位夫人都不得不出声应了。
熙凤见气氛太严肃,忙又出来调节:“可知咱们老祖宗疼外孙女的心最真不过。两位妹妹一来呀,我这位置又要往后去了。”
拈酸吃醋的话语配上夸张的动作表情,霎时叫贾母撑不住笑了。
晴玉也深知打一棒子要给个甜枣,贾母立了威,她却不好仗着这威风理所当然。正好顺着熙凤的话头,眼神示意青梅出去:“老祖宗慈爱,自然要疼琏嫂子的。只是妹妹们不孝,这些年未能侍奉老祖宗膝下,嫂子可要多给妹妹些机会才是。”
正说着,便见青梅领了几个粗使丫鬟抬着几口箱子进来。雪雁和白苏走下来捧起正中间一口一尺来高的紫檀木盒子,恭敬奉至晴玉跟前。黛玉亲自起身将盒子打开,一株玉石雕成的云松盆景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墨玉为干、碧玉为枝,颜色深浅有致,不见半点拼接痕迹;枝枝细腻、叶叶详实,连枝干的纹理都恍如真的松树一般,直叫人赞叹“浑然天成”。这样精细的手艺,便是巴掌大小也难得,遑论是一尺高的盆景,更有“寿比南山不老松”的好意头,其珍贵与难得已不用晴玉多加赘述。
“自打知道能到老祖宗身边来,我和妹妹便总想着带些什么聊表孝心。偏老祖宗是见惯好东西的,我和妹妹见识少,左思右想,也只盼着能以玉松承载心意,愿老祖宗如松如柏,岁岁安康。还请老祖宗念着我们姐俩精心准备,又从扬州千里送来,别嫌弃了才好。”
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这不是鹅毛。物件贵重,心意更贵重。贾母年纪大了,最爱看晚辈孝顺,这礼真真是送到了她心坎里,当即便叫鸳鸯琥珀上前接过:“将这玉松好生放到我屋里头,叫大伙都看看,不怪我日日念叨,我这亲亲的外孙女儿们也记挂着我呢!”
晴玉又让丫鬟将余下的箱子匣子都打开,一一奉与其他诸位。王夫人和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