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或者留下
姜时七愣住了,景绎也曾这样抱她,可现在这个男人自然地靠在她头上,双手从她的脖颈环过去,触感温热,轻轻柔柔,并不强势,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侣,却让她心神惧惊。
她立刻抬头,看到那双静室暗玉般的紫色眼睛,他嘴角大肆上扬,眉宇间极尽写意,沉稳和轻狂两种截然相反的气势在他身上完成统一。
“游……”姜时七只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古旧的摘星楼开始剧烈摇晃,下坠的瓦砾,纷飞的碎石,以及紧扶在她腰间的温柔有力双臂,姜时七恍惚间,觉得所谓的命运也许是真实存在的。
她与游虹影在晃动的尸骸净地结识,在坍塌的斗兽场情动,如今又在这片天崩地陷之中重逢,巧合得让她产生怀疑,这份感情是否注定会招致混乱和毁灭。
“摘星楼……”琼月从夙愿得偿的喜悦中慢慢冷静下来,面上覆上一层悲伤,“三千年前我就居于此地,如今……”
木质的地板自中心断裂而开,摘星楼高耸,他们又都位于顶层,眼前已经裂出巨大深口,因为姜时七的迟疑,摘星楼中人已然失去逃跑的最佳时机,更不妙的是,众人都用灵视看到楼宇远处聚集和骚动的鬼怪,它们表现出远超于围攻延乐楼的疯狂,正在快速向着摘星楼涌来。
阎慈擦了擦汗,望着脚底的深渊道:“趁着它们还没来,赶紧跳下去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穹顶繁复的星幕被不断出现的裂纹一一割开,紧密无间的星辰之间仿佛生长无数条细小的银河。
“不行。”琼月察觉到地底的骚动,“我们跳下去如果受伤,也许应付不了底下的东西。”
“别管那么多——啊!”阎慈说话间脚下一震,他最后飞快看了姜时七一眼,而后纵身一跃。
姜时七堪堪从游虹影归来的事实中清醒过来,眼前,琼月留恋地看了一眼头顶,咬了咬牙,迈步却立刻摔倒在地。
“我、我的腿。”琼月跌倒在地,有些惊慌地扯了扯下裙,姜时七一眼看到,她乌白的长发垂在长满老人斑的脚踝间,与此同时,那裂纹已经来到她脚下。
以琼月现在的状态,若是真掉下去了,绝对会出事!
姜时七心一紧,正要从游虹影的怀抱中挣开,却发现一柄锐利长剑嗖地飞出,将即将坠落的琼月稳稳接住,琼月懵了懵,视线终于慢慢转到地上姿势亲昵又怪异的姜时七与游虹影身上。
“小心!”来不及琢磨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琼月大声提醒。
“你也小心!”姜时七指了指空中坠落的碎石,却见那柄飞剑如有眼睛一般,载着琼月轻松而灵巧地避开危险,转瞬间,已经逃离摘星楼。
本该继续蔓延的裂纹张牙舞爪来到姜时七脚下,然后乍然停止。
下坠的瓦砾,纷飞的碎石,四扬的尘土皆在一刹那凝在半空,就连头顶的星辰也停止流动。
时间有如凝固,姜时七的心也冷却下去,她一言不发,低着头看着脚下。
“喂,姜时七。”游虹影玩笑般捏了捏姜时七的胳膊肘,像是在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姜时七没有抬头。
“怎么,不认识我了?”游虹影在她头上问。
“……”
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我一直在这里,只不过以另外一种身份陪着你。”他的脸往她掌心贴了贴。
“另一种身份……”
这意思是说,景绎和游虹影,都是他的一个身份。
陪在她身边的,一直都是这一个人。
游虹影笑了笑,肯定道:“景绎是我,我也是景绎。”
半晌,他像是想到什么,喉咙闷闷地笑了一声,“恭喜你,你确实让我能够回答那个问题,关于……什么是爱的问题。”
不等姜时七回应,他低头吻她的发梢,带着溢于言表的庆幸和温柔说:“爱就是你。”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姜时七问。
“嗯,十七,多亏了你,我分裂的灵魂已经合二为一。”游虹影的动容溢于言表,“你做到了。”
“这样吗,太好了。”姜时七勉强笑了笑。
是的,她完成了当日的壮语豪言——
她要让暴君景绎明白什么是爱,她要把曾经的游虹影找回来。
“你好像不太高兴。”游虹影发现她情绪中的苦涩。
姜时七将头埋下去,“没有啊,我很高兴。只是……一时无法适应。”
可是在那个桃花树下的梦中,她明白这一切都是游虹影为自己布下的死局,他说他会回来,却没告诉她天人五衰咒会一并降临。
游虹影安慰道:“我明白,我与景绎确实大不相同,他孤独太久,心底渴求爱,却不知如何去爱,他不知道那些粗暴笨拙的表达,会伤害他爱的人。”
姜时七抬头问:“那现在的你,还会伤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