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福
“世子放心,妾身一直谨记使命,不敢忘却。”
陆无咎没有应声,继续朝清辉院行去。
走到游廊尽头,穿过月洞门便到了院子,千梨早已提着灯笼翘首期盼苏酥的归来。
行至月洞门外,陆无咎却没有进去,抛下一句“我还有公务”就去了藏书阁。
苏酥与千梨躬身相送,直到人彻底走远看不见背影。
千梨才拽过苏酥,进到主屋关紧门扉,忧心忡忡问道:“今儿你进宫发生什么了?会不会露馅?”
苏酥如实相告,略去两人容貌相似的插曲,“也没有什么,皇后娘娘应该只是想见一见我。”
她就是她,不像谁,也不会成为谁的附庸。
千梨整整吊了半日的心,终于能挨着地了。
她想起自己提灯迎接的时候,游廊外扶疏的花木枝影横斜,静静地落在陆无咎与苏酥的身上,一人身姿气场,一人袅娜娉婷,一绛色官袍一胭脂罗裙,很是相配。
“那世子为何亲自送你回来,他特意停下与你说了什么?”
八仙桌上摆着一盘酥点与茶水,苏酥斟茶,两指捻起酥卷往嘴里送,塞得两颊鼓囊囊的,活似梢头的松鼠。
她觉得千梨的措辞不对,什么叫世子亲自送她回来?
但世子心里所想为何,无人能知,就像他明明已至院子门口,突然折返去到别处。
“世子敲打我,让我谨记自己的身份。”
“就这儿?”千梨不敢置信地瞠目,“姑奶奶,你知不知晓,如果攀上坞主这根高枝,以后就能脱离女谍的身份,不用再卖命了。”
“千梨姐姐,想脱离身份也不止有攀高枝这一条路的,如你所说,不就是脱离了原先的身份,又换了一个身份禁锢自己,永困后宅吗?”
她们都心里有数,玲珑坞有规定,年过二十五的影奴,无论养士还是女谍都可以离开坞里,重获半个自由身。
为何是半个?
因为生是玲珑坞的人,死是玲珑坞的鬼。
二十五岁后,虽则可以不留在玲珑坞,但依旧要以玲珑坞为首,时刻传递消息。
这也是玲珑坞的耳目遍布海内的原因。
姜轻在窗边修剪花枝,听见两人的对话,默不作声的她陡然出声,“坞里活过二十五的人,屈指可数。”
千梨正愁没理由劝解苏酥,姜轻的一句话点醒她。
“你也听姜轻说了,她要么不说,要么说出口的话就不会骗人。我也是为了你考虑,你是十七女谍里姿容最盛的,无人能比得过,否则世子也不会点名要你嫁入公府,你总得为自己好好打算……”
“千梨姐姐。”在她说话的期间,苏酥已经吃完满满一碟酥卷,她意犹未尽问,“还有多久才能吃晚膳呐?”
她今儿收拾好房间,本是要用膳的,谁曾想皇后懿旨来府,她被带去凤仪宫当了一下午的泥塑木偶,一粒米都没沾,早饿得肚子空空。
千梨登时没了声音,她就像是话本里喋喋不休的唐僧,面对眼前一心只知道吃的八戒,对牛弹琴呢。
她双手叉腰,就要发作,却见跟前生得仙姿玉貌的美人,腮边沾了白色的碎屑,俏皮得紧,刚鼓起的愠恼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立即瘪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厨房端膳。”千梨没好气道,她可不能生气,气多就不美了。
千梨说到做到,没多久端来珍馐御馔,苏酥祭奠好五脏庙。
她吃得迅速,却不会不雅观,将桌上两人份的膳食一扫而光。
千梨啧啧称奇,“我一直想问你,你食量怎么这么大?”
以前在坞里的时候,苏酥就帮忙解决饭堂多余的饭菜,她食量大却不见胖。
千梨双手掐住苏酥的腰,再平移到自己腰上对比,宽了不止一指。
千梨唉声叹气。
苏酥第一时间没吭声,她吃得多是从那年饥荒开始的,人人易子而食,没有孩子的夫妻,妻子就卖身为菜人,给丈夫换嚼用。
她不也被养育自己数年的“爹娘”卖了吗?好在被坞主所救,她才有机会吃上除了观音土以外的食物。
她被周承晏带回玲珑坞的时候,千梨与姜轻早就在坞里生活,能吃饱穿暖的玲珑坞比起离乱动荡的外界,简直是梦里桃花源。
她们不曾直面过外头人吃人的恐惧,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千梨自顾自感慨,也没在意苏酥是否回答。
月上树梢,夜凉如水,到了吹灯歇息的时辰,陆无咎才从藏书阁回来,他甫一踏进主屋,就见到墙壁上新挂的海棠蛱蝶图与半月桌。
苏酥拆掉环佩,从内室出来,撞入他的眼帘。
陆无咎沉声问道:“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