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
短暂的沉默后,高少怀抹掉嘴角沾的血,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怎么,我看着这么像个拿自己的命去换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二傻子冤大头吗?”
卓潇殷殷悬着的心被她一句话提溜过去狠狠抖了三抖,撞得稀碎。
但他很快意识到高少怀说的很有可能并不是实话。
且不说昨夜她刚攀上崖顶一眼望见他时的惊诧不似作伪,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来救的人居然是他。就算她真的知道被抓的人就是他,以他们二人萍水相逢没多少情分可言的关系,但凡是个稍微心硬些的人都不可能会冒着风险前来。
更别提他坠崖时她根本是舍命相救——飞虹崖半截就有十几丈高,真摔下去除非是神仙,不然谁也活不了。
“高姐姐,”卓潇的嘴角轻轻往下一撇,“说瞎话糊弄人是会让别人伤心的。”
高少怀的冷脸当场就裂了。
卓潇看着她,神情语气沮丧又沉重,尾音里却泻出一点隐约的笑:“比如我,你这么糊弄我,我现在就有点伤心。”
他这德性招得高少怀越发手痒,没忍住停下渡气抽回手照脑门呼了他一巴掌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十分纳闷,“跟一个没甚交情的姑娘家撒娇卖乖,丢不丢人。”
选择性地忽略掉“撒娇卖乖”这个评价,卓潇正色道:“怎么能说没甚交情呢?咱们可已经是同生共死过的了,怎么也该算是个生死之交吧?”
高少怀懒得搭理这顺杆儿爬的“蛇”,没接茬儿,重新搭上小弟的手腕继续给他调息。
卓潇家里几代行商,传到他这一代,不光养出了一身的富贵,还养出了他那比高少怀的刀还要无孔不入的“巧舌”,除了拿死人确实没辙,任是谁在他面前都难免被撬出点什么来。想不通高少怀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裴氏剑门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卓潇心里压不住的探究欲冒了头,他带着些试探的小心思和高少怀“闲聊”起来——高少怀负责“闲”,他负责“聊”。
然而高少怀大概是有些“一力破万法”的本事在的,面对卓潇或是插科打诨或是天马行空的话题,她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在卓潇自己滔滔不绝的“嘚啵嘚”里不动如山,直到受伤小弟的呼吸终于变得悠长又平缓才收回了手。
但其实她压根儿没有这么淡定,连番的激斗、救人和疗伤早已把她的内力消耗殆尽,此时她胸臆间血腥气未散,浑身的经脉都一抽一抽地疼,骨子里强自压抑的暴躁从八分涨成了十二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收手的一瞬间就不耐烦地怼了卓潇一句:“你是鸟架子上蹲着的碎嘴八哥吗?”
“往后遇到有人行气运功就老实在一旁待着,你这么闹腾容易让人分心,届时轻则真气走岔,重则走火入魔,你就等着被人家亲友打死吧。”
卓潇愣了一下,赶忙道歉。
他道歉的姿势着实是过于干脆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反倒让高少怀有点不自在起来,她借着往下看的动作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遮住眼里的情绪:“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卓潇应声闭嘴,乖乖伸手。
他手腕上这两道剑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也就两寸来长,不到三分深,要照高少怀来看其实根本就是擦破点油皮,没必要包扎,找点烈酒冲冲等它自己长好拉倒,省心省事,省时省力。
但身为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卓潇可从来没遭过这种罪。
其实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还有意想遮掩自己的伤势。但被裴琛吊了一宿,他那比高少怀还白的手腕子上重重叠叠的勒痕早成了可怖的紫黑色,肿得比那日后脑勺上被郑大龙敲出来的包都不遑多让,根本遮不住,那两道剑伤还正好贴着这些狼藉的瘀伤横贯而过,让他那对可怜的手腕子看起来越发凄惨。
他手上乱七八糟的伤痕和脸上格外轻松的神情凭空化成一条条小皮鞭,把高少怀的良心噼里啪啦狠狠抽打了一遍。
默默放弃了找坛烈酒给卓潇洗洗手的凶残想法,高少怀认命地从怀里翻出一个白绸布裹出的小布包——那是她随身保命用的药。
从墙角挑了两根薄片形的木柴,她喊卓潇跟上:“走,去里屋。”
作为黑龙寨的大当家,郑大龙的屋子向来是一屋多用,外间议事里间睡觉,不过他们毕竟只是一窝土匪,还是一窝多少年也难得出一个的穷土匪,当然没闲钱给大当家盖宅子。这所谓的里间就一张砖垒的炕,连个柜子都没有,内外衣物都被堆在一个缺了盖儿的箱子里,堆得“旁逸斜出”,和箱子旁边散落的酒坛“亲密接触、不分彼此”。
于是跨进里间的那一刻,卓潇听到高少怀低低“啧”了一声。
那一刻她脸上的嫌弃实在是太明显了,连那张天生的冷脸都没遮过去,看得卓潇险些笑出声。
“嗤——”那一声笑刚要出口,被他险伶伶地拽了回来。
“你是不疼了是吧。”高少怀没好气地呵斥他,“坐下,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