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
高少怀在卓潇落水的瞬间就靠着习武之人的敏锐五感发觉了不对,可不知怎的她竟呆滞了一下,抬头向上看时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几乎是空白的。
就耽搁的这短短的几息,卓潇已经滚下崖边,他毕竟是个正当年的大小伙,看着再不魁梧分量也是不轻的,又有水流“助力”,生生以人的血肉之躯砸出了战场上滚木奔石的气势。这崖壁上遍布青苔,高少怀拖着一个死不配合的裴琛已是吃力,她又没有第三只手,哪里能在崖壁上直接截住这么个比她还高些的大活人。没怎么权衡,她侧身避开砸来的卓潇,提气把裴琛往上一掷,也没管他被扔到了哪儿,紧接着就立刻使了一招千斤坠,踏着崖壁朝飞快坠落的卓潇追去。
她几乎是在崖壁上狂奔,卓潇过去短短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有谁能跑得如此之快,她的衣袂长发被凛冽山风掀到身侧,像一只扑落的鹰,眨眼就把两人的距离拉到仅剩一丈。
但此时卓潇距离崖底已经只有不到三丈了!
高少怀厉声喝道:“伸手!”
卓潇大概长了一颗大到能容下整个天地的心,眼看着自己都要摔个粉身碎骨了居然还挺冷静,立刻把被绑着的双手往高少怀的方向送去。
人未到,刀光先至,“度春风”精准地挑断了绑住卓潇双手的绳子,几乎同时,高少怀也终于赶到了。
她单手抓住卓潇的手腕往上一荡,下坠被打断带来的恐怖冲力仿佛要把卓潇的手臂整个撕下来,他的肩膀登时脱了臼,却硬是一声都没吭。
这一荡之下,二人顿时换了位置,卓潇被高高抛起,高少怀自己则离弦之箭一般快速撞向崖底!卓潇一声惊呼尚未出口,高少怀已经一脚蹬上崖壁间一块微凸的山石,只听她脚下“咔”一声响,身形借力扶摇而起,精准地把卓潇接进了自己怀里。
撞入她怀中的瞬间,卓潇清晰地听到她闷哼了一声,那一声极低,若非二人此时胸膛相贴,他大概不会察觉到。
她是受伤了吗?
“自己抱紧,再摔下去我也没辙了。”女人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入耳,和那一声闷哼混杂在一起,轻轻拂过卓潇的耳廓,不知怎地,他心口的位置战栗一般轻轻挣动了一下。
来不及搞清自己的异常是怎么回事,他按下杂念,迅速伸手环抱住高少怀的脖颈。
救了一个,还有另一个生死未卜,高少怀顾不上多说,她压下脚踝处钻心的疼痛强提一口气飞速朝上攀去,在离崖顶大约两丈的位置找到了挂在崖壁上、内力体力全部耗尽、摇摇欲坠的裴琛。
先把卓潇送上崖顶,她不顾胸臆间翻涌的血气折回去,点了裴琛的穴提溜着他的腰带把他也提了上来,落地时脚下一软险些没站住,看得卓潇心惊胆战,赶忙过来扶她。
然而高少怀一口气还没喘匀,裴琛那遭瘟的熊货又来气人了。
高少怀那张明丽的脸还是白的,隐约泛着一丝灰气,裴琛则脸色铁青——他方才不惜舍命也要换走卓潇时脸色都没这么难看。
“你没必要救我。”他一把挥开高少怀的手,“此番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高少怀没吭声。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左手抓住裴琛的后脖领子,右手绕过卓潇受伤的手腕拢住他的肩膀,把他俩都往远离悬崖的方向推了推:“进去点儿,别作死。”
然后她又偏头对裴琛说:“我不会杀你。”
“你应该看得出来,凭你现在的水平根本杀不了我,回去多练两年再说吧。”
“我劝你还是杀了我。”裴琛并不领情,看向高少怀的眼里带着冰冷的厌恶和憎恨,“不然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放过你的。”
高少怀的退让太明显了,卓潇直觉其中定有隐情,他一个外人没立场多说,贸然插嘴搞不好还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因而他没有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半挡在高少怀和裴琛中间,防备着这“不要脸的名门弟子”暴起伤人。
“自便。”这回不在悬崖边,高少怀也没管他,她疲倦地摆了一下手,看都没再看裴琛一眼,“除了那一个弟子你的人都只是轻伤,行动无碍。你现在这样也下不了山,正好呆这儿冷静冷静,等脑子清醒了再自个儿想办法下去和他们汇合吧。”
“小卓,走。”
她替卓潇合上脱开的关节,把他往背上一扔,带着他攀下悬崖,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卓潇的神情霎那间变幻莫测、复杂难言。
女人的侧脸在月光中显得格外苍白,却也格外清晰,卓潇凝视着她,想到她跃上崖顶看到他时那个惊愕的表情和衣衫上的斑斑血迹、想到她纵身朝他扑来时义无反顾的神情,意识到她和他可能是一种人。
他忽然不想拜她为师了。
毕竟他这么多年才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江湖里一般管这种志同道合的朋友叫什么来着……啊对,刎颈之交。
他想和高姐姐做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