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四)

陈谌向来浅眠，近来却总是梦见她。

直到一日深夜肩头痛意逼人，陈谌挟持住她的手，进一步将匕首刺穿皮肉。

他遂了她的愿，陈越清自己捏着刀柄，此时倒是冷汗涔涔，活像是受了多少惊吓。

“陈谌，我不愿意嫁给你。你强迫我，你最好一生都不要在我身边安睡。”

陈谌捏着她的手腕逼近些，去看她的眼睛。她看起来真可怜。陈越清双手攥着尖刀，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刀柄捏在手心里，却好像无计可施，站在生死边缘的是她自己。

病殃殃的陈越清半点荤腥都见不得，可她能冲着他刺下这一刀。尽管不深，尽管那个位置，不是想要他的命。

可又因为是陈越清，这就是一刀毙命。

“爹不在了，你同我——”

“陈越清，”他的眼睛这样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她的喘气声有些急促，为了刺这一刀，只穿着中衣坐在月色里。陈越清红着眼睛抓紧匕首，只想着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陈越清战栗着，上下打量着他，陈谌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将她粗暴地裹进被子里，下床止血，夺过匕首扔到地上。

陈越清要爬起来，陈谌的声音冒着冷气，轻而易举将她钉在被子里：“我前几日才绑过你，你忘得这样快。”

赶不走他，陈越清就想到跑。陈家没剩多少银子，陈谌没办法一直跟着她。

陈越清先前托李大夫当了母亲留下的镯子，她留了一部分给陈谌当赶考的盘缠，连同书院重写的举荐信一道压在他们的婚书上。

衙门说，陈谌既然是入赘进陈家，婚书便可以证明户籍。

陈越清打小病弱，出不了门。她没有朋友，总喜欢缠着陈谌，陈谌最开始很烦她，后来被爹打了，不得不学会了假装，所以陈越清后来不再追着他。

直到十三岁的时候陈谌醉酒说恨她，她唯恐这个镯子也叫他砸了，收起来藏了好多年。

陈越清十一岁便想好自己未来的安置。爹不肯让她在医馆里度过余生，可是有无丈夫子女，或长或短，都是一生。

李大夫的医馆是去不得的。陈越清在后山一位赤脚医生的医馆中住了三日，想着秋闱便在十五日之后。

陈越清放不下心，托大夫打听了陈谌，大夫却说他并未出城。他再不启程，便来不及了。他等了那么多个日夜，不是准备在村中被她困着一辈子的。

陈谌没有去官府签文牒，文书可以由妻子代行。

前几日落雨，山道泥泞，哪怕加钱也没有车夫愿意走。陈越清极少自己出门，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情况，山路湿滑，一脚踏空，陈越清摔下来滚到半山腰的石头上撞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她身在李大夫的医馆里，浑身上下都是摔伤。

她眼前晕黑，扶着额张口要道谢，才发现喉咙灼痛难忍，嗓音嘶哑，语不成调。

脖子上一圈青紫痕迹，是被掐出来的。

李大夫说，是她兄长将她抱来求医。

她做了那么多反抗，甚至扎了他一刀，也没能成功。

现在她什么也没做，他好像追了来，最后又走了。

陈越清给父亲守了丧，在李大夫的医馆里帮忙行医抓药。久病成良医，她小时候病的狠，这几年已经不常发病了。

可是，她有孕了。

陈越清的病不是父母传下来，对孩子没有什么危险，但她没有想过他们会有孩子。

她的身体不好，小时候还落过水，癸水几个月才会来一次——李大夫说，她是很难有孕的。

这个孩子怀的艰难。她本来就是不宜有孕的身体，可是她把手放在肚子上，她望着它，就像望着曾经在水中挣扎的自己。

如今她的手下也处置着一条生命。她不知所措，无法抛下它。

她已经记不清娘，爹走了，陈谌也被她赶走了。

这两天就是秋闱开考的日子，他应当已经到了潭州。他们吵架了，他还愿不愿意将她求的文昌符带在身边呢。

柳慎承途径郴州去潭州为秋闱主考，半路得了信听说了他三子的混账事。

夏澄怀着身孕到花楼寻半月未归的夫君，被柳易南拿娼妓作比当众羞辱，恨怒交加跳了楼。

夏家不过一介富商，所以夏家女才一直受到柳易南的鄙薄。可那日的花楼多少双眼睛看着，柳易南带人火急火燎赶回了柳府，大夫却说一尸两命，人早在路上就已经死了。

夏澄的胞弟少年意气，提着刀冲到柳府要杀了柳易南。

柳易南正要到外祖的山庄里避避风头，一出门撞上不要命的夏霖，惊怒之下夺过侍卫的佩刀将他一刀捅了，人尚未咽气，柳易南便逃之夭夭。

一日之内子女皆亡，夏家再是软弱也不能息事宁人，只要柳家偿命。柳易南躲藏起来，柳夫人想着从偏房里抓个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