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爱与死
到他跟前,想要跟他好好谈谈,他又把书支在他们之间——最近总选择在这种时候开始阅读。
她憋着气:“我不爱欠人人情。”
他没说话,她一句赶着一句:“尤其不喜欢欠你的。”
他的声音从书后轻飘飘的传来:“我印象里……有吗?”
她不管不顾:“除了一开始说好的愿望,我又倒欠了你一个,你知道的吧?说吧,想要什么?”
“我不记得……”他还想装傻。
“想、要、什、么。”她的声音不容置疑,甚至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
“怎么会什么都不想要!”她气坏了,“你的脸,你的腿,你一下雨全身都痛!”他躲在那本大书后不发一言,她气得直接拿手扯下来,“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少了书本遮挡的他的脸上,横布一条巨大的丑陋的疤,他的眼睛里反着湿漉漉的光,一派沉静地望着她:“那是你想要的吗?”
她松开手,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学着去体谅,他毕竟大病初愈,性情古怪也属正常,她把声音放柔一些:“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的愿望放在我这里,你总也不许,但我想你或许需要。”
“我许的愿望,反正你也不会答应。”
“怎么会?”她极力否认!
他说了上回,还有上上回。好像确实如此……许什么愿望说起来是他的事,但临了还要看她乐不乐意才行。
他看着她,像一个口渴的人那样,纵容地笑笑:“那么,请你把我的伤疤恢复吧。”
他湿漉漉的眼睛分明在说谎。
“小事。”她说,打个响指,他脸上狰狞的伤疤瞬间退去,恢复了原本英俊的脸。
但是她想了想,又耍赖:“这个不算。”
“再许一个!”
她凑的离他很近,近到可以数清他的睫毛,明明脸已经恢复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直视她,垂着眼睛,嘴唇颤动,半天说:“……我不是那种贪心的人。”
她感到挫败。
只是短短的一刻。
下定了决心,埃里克也决定赌一把。他抬起眼睛,异常坚定地看着她:“能不能把我的疤还回来,我想重新许刚才那个愿,可以吗?”
她一愣,只听他说下去。
他伸过来颤抖而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我丑了,腿也坏了,一下雨,全身都疼——这些你说的都对。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想大言不惭地请你留在我身边。”
“不要再走了,可以吗?”
他讨厌这样卑微乞求的自己,但是想要她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他确实不是那种贪心的人——因为他是这全天下最贪心的人。
而她是全天下最慷慨的海妖,可与不可之间,她没有回答,选择吻了上去。
她感到狂喜。在那股浪潮退去后,不曾间断的是平和的喜悦。
结婚是她提出来的。
她留了下来,但是没名没份。过去了许多年,她未曾衰老,而当年的宫人都不剩几个,索性连“教母”的名头都没有了。
埃里克仍然抱着她终有一天会走的恐惧对待她,害怕名分对她反而是个累害。每次半夜惊醒,第一反应是凑过去吻她的发顶。
洁白的婚纱秘密送进宫里,还有缀满宝石的头冠,绸缎底子的水晶鞋。高法依格心想,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也想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如果对象是埃里克……嗯,好像值得一试。
她想着与其等着埃里克求婚,不如她先发制人——谁叫女巫一辈子都在寻思如何占尽上风。那一天,埃里克在宫殿前宣召大臣,她偷偷换上白纱,躲在屏风后面,就等着外人走了,她跳出去吓他一大跳。
凑巧大臣不知是第一次提起,诺尔威久悬未决的后位,她发誓一开始她是不想偷听的。
谁知埃里克沉吟着回绝了:“此事无需再议。”
“可是陛下,之前您说是您的一个长辈说,迎娶一位王后对于您来说还为时尚早,当时您二十出头,暂时搁置也无妨,可如今,连默里奇殿下都即将迎娶王妃,您——”
被提醒年近三十的国王并不松口,顺着他的话岔开话题:“说的正是,还是关心即将到来的那场婚礼吧。”
屏风后传来东西碰撞倒地的声音,埃里克一怔,很快察觉到什么,去看时却已不见人影,屏风下面一片白纱一闪而过。
她感到窘迫。这个时候,香桃木总是她的归宿。
听了埃里克和大臣的话,她突然意识到,这件婚纱穿在她身上,可不是给她的。
王弟默里奇要结婚了,她似乎听说过,她当时没留意,新娘叫什么来着?
她想起来刚才翻婚纱的时候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伊丽莎白”——世界之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