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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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许清欢也没抱多大希望,盛长安那么护着许娆,自然不会允许她将她牵扯进来。她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问,没了许娆她也有法子去治许念。
出乎意料的是。
“拭目以待。”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许清欢震惊了好一会儿,直到盛长安离去,她还是半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
他果然是被夺舍了吧?
几日后,许清欢已经能下榻走动了。她有一个习惯,在做大事之前,先去一趟奉天楼。也算是,求个心安。
虽然已经能四处走动了,但若是抬腿的幅度大了些,许清欢还是会觉得膝盖隐隐作痛。她走得很慢,春荷搀扶着许清欢一点一点地爬上阶梯。
楚清澄坐在窗口前白玉的指尖轻轻拨过琴弦发出沉稳的音,他低首时纱帘被风托起拂过他的肩膀,他薄唇微抿正弹得入神,他就像是一个隐居山林的谋士,又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
“国师大人?”许清欢见到楚清澄在这儿心情更好了一些,她迈着欢快的步伐朝他走去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楚清澄及时起身虚扶住她,待她站稳后他便松开手朝后退一步说道:“还望陛下恕罪。”
许清欢歪着头俏皮一笑,她这般丰富的神情也唯有楚清澄能看见,她微微欠身道:“国师大人何罪之有?不过是虚扶了我一把而已。”
说罢,许清欢微微探头看着那把鹤鸣秋月琴,两侧突出的弧线犹如游鹤展翼,她回想起曾经楚清澄教她习琴时他眼里的那一片柔和。
果然,师父最好了。
“公主可是想要试一试这琴?”楚清澄轻声询问。
在许清欢的记忆中,楚清澄最为珍视之物,便是这琴。据说,是那位将军送给他的。以前许清欢也会想要一探究竟楚清澄与那位将军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东西虽不可言说但彼此二人知晓也足矣。
有的关系,在世人看来是扑朔迷离难以理解的。但是,唯有身处于高山,才有向下俯瞰评判风景的资格。
“我,真的能试一试这琴吗?”
楚清澄的笑声实在是温柔,他本就是一个如鹤般有风骨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当然,公主自便。”
许清欢走到桌前,她先是用指尖拨了拨试音。这是一把极好的琴。
“铮”的一声琴音有几分沉寂,许清欢先是轻按音随即右手提腕一拨,琴声犹如苍苍翠麓间的一棵古朴的老树。
楚清澄有些惊讶,这个年纪的女子本该是明丽轻快,许清欢的琴音却是低沉黯然的,像是将死之人微弱的呼吸。
许清欢想起少年将军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那年莲开的正好,小将军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与她商量着一切结束后要做些什么。
琴音骤然变得哀伤,如泣如诉。
可少年将军仅仅是出现了短暂的片刻,那人身着蟒袍的样子,身着斗牛服的样子,束好的银发被风吹散的样子。
许清欢一惊,猛然停手。
楚清澄似是在教导般开口。
“心乱则音乱。”
许清欢半天回不过神来,她指尖微微颤抖着问道:“国师大人,清欢有一事终日思矣却不得解。”
楚清澄以倾听者的姿态与她对坐,道:“公主但说无妨。”
“为何,佛不敢渡我呢?仅是因为执念深就放弃我,那佛祖未免也太小心眼儿了。”许清欢说罢还撇撇嘴,她还记着那日楚清澄对她说过的话。
楚清澄见眼前的少女撅着嘴一脸不满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得紧,像个憋屈的狐狸一样。他整顿神色对她说:“纵我当初入过佛门,却始终无法领会其中真理,如今我既已还俗,便用俗人的话来说,可能会更加通俗易懂。”
“出家人所追求的,皆为破除我执。公主可知何为我执?”
许清欢答道:“对一切有形和无形的事物的执着,执着于自身的缺处,七情六欲。”
楚清澄的眉微微一抬,他倒是没想到许清欢连这个都知道,他随即走到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探腕抬指拨音。
琴鸣清脆明亮。
楚清澄继续说道:“唯有消除我执的人,才得以被佛所渡,而消除了我执,也就成了佛。说到底,其实还是自我的一种赎罪。而您,从未想过消除我执。”
“圣人都不可能做到无缺,更何况是俗人。而且,在我看来,消除了所有缺处与七情六欲的人,算不上人。他们体会不到自满,自卑,与嫉妒,尝不到七情六欲的滋味。哪怕是畜生,都会有争斗。人若是连畜生都比不过,还叫什么人呢?”
许清欢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
楚清澄微抿唇道:“这话,可不能叫其他人听了去,有损陛下的名誉。但陛下说得没错,消除了我执,人也就不再是人。所以,佛才不敢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