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险
就算寅时是被师父糙养大的,也终究还是个姑娘,脸皮子到底有些薄。一听对方这话,不由红了脸。
她飞快地垂下眸子,敛了笑,掩饰地抬起袖子准备擦嘴,眼前一条雪白的帕子忽然递了过来。
“用这个!”
寅时一愣,瞥了眼李景琰,也不知他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太过分,还是看不惯自己用袖子擦嘴,总之此刻他梗着脖子,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太自然。
“不用了。”寅时并没有接过帕子,而是婉拒道,“这帕子用脏了也不好洗,一会儿我去河边洗把脸就行。”
“用脏了扔了便是!”李景琰面无表情地把帕子强塞给她,“我是你的雇主,你现在的样子有碍观瞻。我劝你最好赶紧用这帕子把嘴擦干净,否则影响了我的心情,是要扣佣金的!”
“……”
有碍观瞻?你怕影响心情,不会闭上眼睛吗?何必非要逼着别人用你的帕子擦脸?
寅时又羞又恼,手上紧紧捏着那白帕子,恨不得把它揉成一团塞到对方嘴里去。早知道要伺候这么个金主,还不如被那恶鬼吓死算了。自己何必作死,死乞白赖地接下这单生意,还答应跟这种人一起上路,真是脑子进水了。
可不管怎么样,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算寅时憋了一肚子气,最后唯一能报复对方的,也只不过是拿着那帕子使劲擦了擦嘴角。
“脏了。”寅时擦完嘴,把那帕子往回一递,“你还要不要?”
“不要了。”李景琰瞥了眼帕子,果然嫌恶地皱了皱眉,“你想要就留着,不要便扔了。”
“你们这些富家子弟,真是随心所欲,不知民间疾苦!”寅时撩开车帘,手伸出车外,却没舍得松手,那帕子质地柔软,做工讲究,面料极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寅时转过脸来看向李景琰,“我听师父说,最近南方在闹饥荒,到处是流民。你可知你随手扔掉的这条帕子,可以救活多少人吗?”
晨光熹微,将她那一双眼睛衬得越发黑亮。
李景琰看着她怔了怔,随即冷漠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又不是当今圣上,为什么要管天下人的死活?”
寅时放下车帘,对这种不可一世又冷漠至极的人,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李景琰靠着车壁,余光看到寅时满脸愤愤地把自己那条手帕收进怀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不过,这丝笑意很快就被心中的阴云笼罩。如今所有人都想掩盖真相,可他却偏要逆风而行,不惜一切代价弄清楚真相。
轰!一个响雷惊彻天际。紧接着,原本晴朗的天空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无形搅动着。忽然间阴云密布,一场瓢泼大雨伴随着雷声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上。
连夜来的舟车劳顿,让李景琰觉得有些疲惫。他轻轻阂上双眼,正准备闭目养神,忽觉身旁伸来一只手,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山有些古怪?”
李景琰闻声撩起眼皮,看到寅时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紧张兮兮地凑到了自己面前。
“哪里古怪?”李景琰强打精神抖了抖袖子,盯了她一眼道,“大白天的,你该不会又想装神弄鬼,趁机占我便宜吧?”
“谁装神弄鬼了?”寅时暗暗瞪了他一眼,连忙坐直了身体,把帘子撩开一线,指了指车外道,“你自己看,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不会是撞上鬼打墙了吧?”
“什么鬼打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李景琰嗤之以鼻道,“你们这些经常和尸体打交道的,是不是满脑子都是这些牛鬼蛇神?”
马车都在这儿转了几圈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人恐怕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寅时这会儿也顾不上生气,只白了李景琰一眼,在心中暗暗腹诽道。
“外面那棵老槐树你看见了吗?”寅时指着外面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对李景琰道,“方才我准备扔掉帕子时,就看到它在那里。这马车都跑了这么久,它还在那里。你说,不是鬼打墙是什么?”
李景琰往车外瞟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山里到处都是这种紫槐,定是你眼花看错了。”
寅时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自幼过目不忘,但凡见过一遍的东西,连细枝末节处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她方才看得仔仔细细,最下面的矮枝上还缠着一个小小的铃铛,自己不可能眼花看错。
不过既然李景琰不愿相信自己,她也懒得再费口舌跟他解释。
冰冷的雨丝随风吹了进来,打在寅时脸上,她却浑然未觉,只是一脸不安地盯着那棵歪脖子老槐。
“别看了!那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李景琰漫不经心地伸出长臂,越过她面前,放下了车帘,“再说了,我这人命硬,阎王都不敢收。你跟着我,那些东西不敢找你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