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
再仔细看看,这是你儿沈鹤亭,还是哪个佞臣的儿子?”
沈冰泉闻言,眼睛陡然变得混浊起来。他使劲甩开沈鹤亭,以双膝为足,蹒跚挪向花从文。
沈鹤亭依旧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余光一直注意着沈冰泉的动作。
只见沈冰泉骤然以头抢地,双臂交叠在一起,连忙给花从文磕头:“丞相大人开恩啊!鹤亭就是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孩子这一次!奴才一把老骨头了,您有什么冲奴才来!”
这就要冲上台阶,花从文嫌恶地往后退。
沈冰泉却嗤笑出声:“丞相大人,您在怕什么?是怕奴才,还是怕奴才身后的……萧家军啊?”
沈鹤亭蓦然看向花从文,他缓缓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尘灰。怔然而望远处的沈冰泉,眼神讳莫如深,心中是五味陈杂。
“沈冰泉,你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花从文乜视沈冰泉,“先帝一世英名,竟没看出来你是他萧元英的棋子!”
沈冰泉怔住,半晌竟开始大笑。笑得他直不起腰,箕踞而坐,朝花从文袒露着下半身。
沈冰泉好似酒醒了:“咱家吃里扒外?那你花从文就是通敌叛国、残害忠良的贼!啊——”
一根冷箭刺穿了沈冰泉的胳膊,疼得他连连哀嚎,尖细的嗓子音调高得划破了天。
“义父!”
沈鹤亭一个箭步冲到沈冰泉年前,用自己掩住义父。沈鹤亭环顾四周,纵然他反应快,也找不到射箭的到底是谁。
沈冰泉却一肘将他搡开,一口气撑着,失去双足的人竟站起来了!
“弘治七年正月,是你!当年的花丞相,亲自给胡哈拿写信,以萧王首级为信物,要他助你夺权!苦了先帝替你背了七年的黑锅,花从文!你何其无耻,何其奸诈!”
花从文无可奈何地闭上双眸,不知是哭是笑地摇头。
“沈秉笔,你老糊涂了?若没有先帝授意,我做什么不都是谋反?那是他罪有应得,何来替我背锅一说?”
花从文这般回答,无异于承认了当初就是他写信联合胡哈拿,只是萧元英的首级,换成了萧棠萧衍两条命。
沈鹤亭恨不过地错开眸子,手背过身,紧紧地攥成拳。
信的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花从文怎么下狠手阴招害萧元英,听到的一瞬间,他不愤怒也不惊讶。
一头畜生,杀了就好。
沈冰泉身上都是伤,疼得很。
“你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一边联合九省舞弊大肆敛财,最后却把屎盆子扣李太傅头上;
“一边让司礼监的小太监给东宫送信,转头却向先帝进谗言,说东宫心怀不轨,意图谋反……
“你把裕德跟太傅,害得好惨啊!当年若不是咱家在先帝身边,恐怕你干这些的肮脏事,到现在埋得地底下!”
沈冰泉上气不接下气,反观花从文倒是坦坦荡荡,他是真看淡了,沈冰泉骂他什么,他承认就是了。
打地起花从文就不信沈冰泉会心甘情愿跟他走。老阉人鬼主意正,被削成人彘还能在宗庙苟延残喘那么多年,难不成就只想赖活着?花从文才不信。
不过他还是把沈冰泉从宗正寺带走了,不为别的,就想看他死的时候,沈鹤亭究竟是什么表情。
沈冰泉颓然倒下,他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风萧萧兮。
“你上愧对社稷,下愧对百姓。你还嫌不够,竟要把魔爪伸向宁德公主,勾引她跟你……”
沈冰泉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花从文与宁德之间的感情。
“让宁德产下你们的孽种,害她丢了贞洁被先帝除去玉碟,零落成泥!我自幼侍奉先帝,看着诸位皇子公主长大,却眼睁睁地看你将他们毁掉!而我却人微言轻,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花从文侧身乜视下面的沈冰泉,忽然一根冷箭划破了黄金台的沉默,沈鹤亭提刀一挥,幸好在它刺进义父胸膛之前拦了下来。
沈冰泉眼中的光亮了又熄灭。
沈鹤亭抬眼盯着黄金台阁楼,他猜到了放箭的人是谁。
花从文一直都是沉默的,无动于衷。
沈鹤亭一手环住沈冰泉,他拿自己做掩护,就赌重烨现在还不敢杀他。
沈冰泉冷冷地盯花从文,他挨了废相那么多天打,到现在才不会卑躬屈膝,都敢指着他鼻子痛骂了。
“旻啊,小旻……”沈冰泉抬起胳膊,搭在沈鹤亭的脖颈上。眸子极其温柔,像极了他心中父亲的模样。
“义父,”沈鹤亭喃喃地呼唤他,尽管这一幕他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但真正面对沈冰泉的眼泪,即将失去义父的这一刻,沈鹤亭依然忍不住眼泪汪汪。
“我疼,”沈冰泉道,他落下手,蹭到沈鹤亭腰间的刀上,“答应我啊,别让义父走那么痛苦。”
沈鹤亭不忍心,转过头去不让他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