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天气这么冷,这些人死了已有一段时日了……”温楚楚虽然也是脸色发白,但比虞洁好多了,此时看着这样惨烈的一幕,也是忍不住反胃不已。
“禁军昨日才兵败,怎么会……”虞洁低低地说。
“小姑娘。”她听到李谌身后,那个叫纪凡的骑士冷冷地说,“你不会以为只有溃败的乱兵才会干这些事情吧?”
他作出了判断:“扶风军的兵锋尚不至于抵达这里,应当是禁军出征时缺乏约束,将校默许军士行此恶事,以维持士气。”
就像是一道雷电击中了虞洁,她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你胡说八道……”
“我也是洛京人。”纪凡冷冷地说,“我以前就是左龙韬卫的人,禁军的军纪,我比你清楚。”
虞洁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是这样的禁军,真的当得起洛京公卿们吹捧的“国之羽翼”的名声,真的能够承担护卫天子、安定社稷的重任吗?
或者说,这样的军队,与禽兽相比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她不得而知,不寒而栗。
“好了,不必说了。”骑士们听见少年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人死入土为安,把他们都安葬了吧。”
没有人提出异议,骑士们用锋利的长槊掘开田里的土地,尸体被一具一具地拖到土坑里,掩埋、葬下。
整个过程中李谌并没有端坐着,他亲自与部属们一起劳作,不顾脏污与腥臭,一众骑士们也都奉命遵从他的命令,并不觉得做这样的劳力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两位少女静静地站在一边,却都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虞洁忽然发现自己还攥着李谌的水囊,犹豫着想去还给他,却听有人大喊着:“还有人活着,二公子,还有人活着!”
……那是一个被装在旧布与竹篓里的男婴,放置于偏僻的角落里,砸坏的水缸碎片、断折的房梁凌乱地散落开来,将这处地方遮盖得牢牢的。
只顾着劫掠与屠戮的军士们显然无暇注意到这里,这里也因此成了这个孩子最后的生机所在。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断绝了生机,只有当李谌把手指探过去时,能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
“这不对啊,这个村里的人已经死了快有一个月,这个孩子怎么还能活下来……”
少年抱起婴儿,公孙甫看见不远处两具有些不一样的尸身,尸身上没有蛆虫,似乎死了才过不久,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都是容貌清秀,想来是一对夫妇。
“他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李谌冷静地猜出了事情的原委,“禁军出征时洗劫了这里,无一生还。扶风军击溃了禁军,溃兵逃回时残虐周边,这对夫妇正好带着孩子经由此过,奋力将孩子隐藏后,不幸……”
他说到这里,孩子似有灵犀,哀哀地哭嚎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如风中火苗,随时会熄灭。
李谌难得地露出了仓促之态,他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婴儿,能挽强弓射杀虎豹的双手慌乱不已地摇来摇去,骑士们窃笑着,打破了原先灰败的气氛。
“你们别笑,别笑了!快来搭把手,子义、公孙、普安……”
被他点过名字的谢超,公孙甫,纪凡三个人面面相觑,都默契地退了开来。
“给我!”温楚楚终于看不下去,把那婴儿接了过来,孩子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少女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来试试吧。”虞洁忽然出声。
于是婴儿又被送到了女孩儿手上。
孩子并不沉重,甚至有些轻飘飘的,被虞洁轻易地抱在臂弯,他眨巴着眼睛,竟停止了哭叫。
虞洁能感觉到少年的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几分惊讶,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就带着我的阿弟一起玩闹,大概对于安抚小孩子有一些经验。”
“很好。”李谌说,“那就有劳……嗯,姑娘怎么称呼?”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问女孩儿的名字,姑娘不悦地瞟了他一眼,声音轻细得像是风中的呢喃:“我叫虞洁。”
“……那这个孩子就交给虞姑娘了。”李谌说,安葬过村民与那对路过的夫妇后,骑士们又清理出了几间屋子,可以供人稍作歇息。
两个少女被分在一间,照顾这个救出来的婴儿,骑士们还从几家屋舍的暗窖里搜罗出了一些小米,可以煮成粥后喂给孩子。
琐事处置妥当之后,李谌与几位亲从骑士来到一间屋子里,开始正式商议此后的路线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