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边 (上)
克洛托轻轻摩挲着信纸,看着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落在窗前。又来了,一个来自他的邀请。
她清楚他目的复杂,从始至终,一如既往;是她曾经把他的邀请错认成约会。现在回忆起来,他们之间的谈话绝大部分都是极高效的:问,答或沉默;再接着问、答,再沉默。他们几乎从来不把时间放在闲聊上,一切谈话都是为了解决问题或传达信息,都是奔着目的而去,就像顺着屋檐滑落的水滴。
她厌倦这种状态,却又依恋它,像靠海水解渴的人。她总是想拨开他们之间的迷雾,但即便对他再有耐心,似乎真相永远都会保持着遥不可及的状态。他感激她保持着的距离,她却隐忍着他保持着的距离。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注定会摇摆的天平,虽然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中,但任何一方,哪怕只添加一片轻若无物的鸿毛,也会打破现在的状态。
只不过,她不知道这片羽毛什么时候会来。
她尝试忽略这封信,甚至将它重新封好,用其他新信件压着。但随着日期接近,它就像闹钟一样提醒着她,约定的日子快来了;又像鱼竿一样在她内心搅起涟漪,告诉她:你是想去的。与此同时,另一个理性的声音又在警告她: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你真的要这么听从他的话吗?睁开眼睛、用用大脑,别被爱情蒙蔽了思考。
最难挨的是周五晚上和周六上午。克洛托恨不得能一下子跳到明天下午,这样她就不用再在犹豫中徘徊了。整个夜晚,她几乎没有真正休息过。对于失眠的人而言,闭上眼睛比睁着眼睛还要难受。关闭视觉只会把人推入一个更混乱的思维世界,而睁着眼睛至少还能留在这个糟糕的现实世界中。即便偶尔睡着了,她很快也会因为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惊醒。
随便用过早餐后,克洛托再次在书桌边坐下。从八点开始,她的心更砰砰作响得厉害,这让她想起了还在学校时考试进入倒计时的感觉。她强迫自己去看书,但才看了一页不到就情不自禁地偷看了一眼时间。
她受不了自己这样,于是将钟表倒扣在桌上后继续看书,强迫自己把每一个字都在脑海里念出来。就这样,她终于又拖拖拉拉地坚持了好几页——作为给自己的奖赏,她偷偷将钟表翻了过来。梅林一定是在逗她,这才过了三分钟。
在这样与时间的躲藏中,分针终于跟桌面形成了垂直的角度。她看到信封开始发出淡蓝色的光,意识到门钥匙生效了。她应该把那封信放得更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凭那蓝色的光若即若离地在目光中跳跃,简直让人无法忽视。
于是她钻进床里,放下帷帐,终于隔绝了那点点荧光。她平躺着,双手交叉放在身上,开始回忆《高级魔文翻译》里的知识点。没过多久,她的思维开始变得缓慢,如同踩着相隔越来越远的石头过河。终于,她掉进了睡梦的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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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托在黑暗的环境中醒来,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黄昏还是破晓。她挥动魔杖显示出时间:上午十一点半。她惊叫一声,赶紧翻身拉开床帘,刺眼的阳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她闭着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终于拒绝了这次约会,即便心中的失落远大于喜悦。生活的选择不会总是快乐的,尽量确保做出正确的选择才是重中之重。
她坐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突然目光被反射的那束蓝光吸引:门钥匙还可以用。她以为这把门钥匙的有效时间最多只有一个小时,没想到它居然仍处于激活的状态。克洛托转过身去,咬着唇看向那个信封。
他已经离开了吧,她想,那自己去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关系。如果他没有离开呢?她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读不懂这个婉拒。但万一呢,假如他没有离开……
克洛托再次拆开了信封,将那朵花倒在桌上。纯白的花瓣散发出淡淡蓝光,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在没有碰它之前,无数种可能熙熙攘攘地挤在脑海里,她可以用任何一种去掩盖另一种;但只要轻轻碰一下它,就会只剩下真正的答案。
最后,她还是选择抓住了那朵马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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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了。显然,她没有来,但这并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或许他也该离开,但他又固执地不愿意放弃,每次动了离开的念头,心里总会传来另一个不甘心的声音:再等等吧,说不定呢?
他知道她不来的原因,舞会那晚他糟糕的表现就是原因。雷古勒斯看着桌上施加了保温咒的食物,心想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能被定格就好了,他想永远珍藏那支舞。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空气炸裂的细微声响,他惊喜地看向前方,发现这并不是幻听。
克洛托发现自己出现在海边。因为是周末,远处沙滩上有不少人,而她身后这片被一些石块阻挡着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