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水呛进她的喉管,挤压肺里的空气,让她忍不住弯腰,咳得撕心裂肺。
她张开嘴,却呼吸不到一点空气,脚下蹒跚地在娘亲身边躺下,将她的双臂拉过来,虚虚环住自己,良久,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
文微末这才意识到,娘亲从前温热的怀抱已经变得冰冷。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文微末紧紧捂着嘴,将呜咽声吞到肚子里。
如果她没有咬那个人,爹爹是不是还在,如果她再有用一些,娘亲是不是不会受这样的苦。
文微末想了一遍又一遍,大大的眼睛在黑暗里睁着,一夜未闭。
第二天,巷子鬼鬼祟祟进来几个人影,为首的满脸不在意,舌头舔着黑黄的牙根,嘿嘿一笑,对着旁边的人说:“昨天那个小娘们真带劲。”
后面的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得猥琐又恶心,他旁边的那个人推了推他,催促道:“赶紧的吧,要是被人发现报了官,那可就麻烦了。”
几个人这才正色起来,将尸体扔进麻袋里,假装货物背了出去。
文微末缩在巷口的一家店铺旁,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眸子将他们一一扫过,牢牢刻在心底。
她远远地跟着那些男人后面,看着他们将自己的娘亲扔到了荒郊野岭,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文微末从角落里走出来,跪在娘亲身边,坐了片刻,接着用手一捧一捧挖着坚硬的土,很快十个指尖磨得皮开肉绽,疼得她伸不直。
文微末没放弃,她不想让自己的娘亲暴露在荒野,那样太冷。
她找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抖着手一下下挖着,从白天到黑夜,终于挖出个勉强容得下娘亲的土坑。
文微末用小手摸摸娘亲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泥土,细细地看着她,一道道泪痕划过下巴,被风吹得冰凉。
她埋葬了自己最后的归处,将娘亲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与哥哥,爹爹团聚。
风在寂静无声的荒野上呼啸,刮过文微末,将她的麻衣扬起。
文微末回过神,抖抖布袋,一同掉出来的还有几个铜板,文微末小心地捡起来,抿了抿唇,用破旧的麻布衣袖擦了擦上面红色的泥土。
这几个铜板可以买好几个馒头,够她撑好几天。
她现在年纪小,找不到可以做活的地方。战争还是不断,从这个国又转到那个,文微末胆子大,身量小,不容易被官兵发现,在硝烟过后残败的战场总能寻得几分值钱物什。
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文微末抿了抿唇,还是放了回去。
她进不了当铺,只会被人当成小偷打出去,要这玉佩也没什么用处。
天色愈沉,黑压压的云挤在一团,风雨欲来。
文微末看了看天,决定回去。被雨淋湿染了风寒,对她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个个国家都对流民来者不拒,文微末没有任何阻拦地进了关卡。
她步履匆匆地回到自己前两天发现的一座破庙,推开门进去。看清眼前的景象,眸子沉了沉。
果然,她好不容易弄来的草席已经被人霸占。
几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大摇大摆地躺在上面,看着七八岁大,见文微末进来,随意地瞥了一眼,安然地垫着草席,一动不动。
还有一个瘦小的男孩缩在破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往她这瞧。
文微末捏紧指尖,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方向走来,漆黑的眸子冷得要命。
那几个男孩见她越走越近,终是坐不住,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怎么,你要干嘛?”
文微末指了指草席,又看着他们:“这是我的。”
张横看了看她瘦矮的身子,挥挥拳头威胁道:“它本来就在这里的,先到先得,你快滚,要不然对你不客气。”
文微末皱紧了眉头,在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对着眼前的人,黑沉沉的眸子看得他们瘆人,一言不发。
匕首是文微末在战场上找到的,重量轻,好携带,放在身上也不大有人能发现。
张横明显有着一丝惧怕,他看了看身后的伙伴,又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想抢走她手上的匕首。
文微末后退一步躲开,手腕灵活一转,尖利的刀柄划破了他的衣袖。
张横吓到了,捂着袖子后退,脸色苍白。
文微末用刀尖指着他,稚嫩的小脸上冷静的可怕:“把草席还给我。”
张横看了看草垫,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边,他身后的伙伴纷纷跟着他走开了。
文微末收好匕首,坐到草席上,摸了摸下面自己攒的铜钱,松了口气,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蜷起身来,闭上眼假寐。
不一会庙外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水顺着破洞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不一会积起了一滩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