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烟尘四起,空气中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呛得人眼睛鼻子生疼。风卷起焦灰旌旗,数不清的尸体漫山遍野,血渗进暗沉土地,远远向外延伸,与低垂的灰白天空相接,仿若陈旧的绢布。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尸山血海中穿梭,半空中盘旋的鹫鸟发出阵阵鸣叫。文微末跪在地上扒拉着一个尸体,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脏乱打结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只黑亮的眸子,和瘦得削尖的下巴。
她在尸体上冰凉的盔甲里摸索,眼睛忽地一亮,掏出一个破旧但干净的布袋子,用线密密封着,她用力一扯,一块玉佩掉了出来。
玉佩材质很普通,颜色也不够透亮,还带着些许杂质,但表面光滑没有一丝划痕,细腻润泽,看得出它的主人一直在精心保管。
她捏着手里的这块玉佩,小脸苍白。
文微末也曾有一块这样的玉佩,是爹娘给她的。
她家也曾有过好光景,有几亩田,屋子靠山临水,能种些茶叶,桑麻,产出桐漆,河中捞得鱼虾,卖上几分薄钱。
文微末有个比她大半旬的哥哥,身强力壮,在田间地头帮爹爹干活。而她自小身子骨弱,爹娘疼惜,从凡间道人那里花了许多积蓄求得一块玉,哥哥悉心打磨穿上线,戴在了她脖颈上,驱赶邪祟,强身健体。
但铁骑踏破了她平静安逸的生活,数九寒天,战争在城外焦灼,哥哥被拉去充兵,许久没有音讯。
骑着高马的士兵在街头搜刮百姓的粮食,交不上粮,也只能被抢去家中值钱的物什。
文微末那时还被爹娘抱着,家里米缸空空,财物也被抢得什么也没剩下。
穿着甲胄的士兵闯进来,环视着空荡荡的家里,东捣西翻半天什么也没找到,骂骂咧咧地离开,蓦地回头一看,一双浑浊泛黄的眼珠盯上被抱着清秀白净的文微末。
她娘亲心里慌,抱着她的手收紧,脚下踉跄着往后躲。
那士兵一步上前,扯开了文微末的衣领,一块质地温润的玉佩露了出来,他眼底浮现贪婪的光,一把将玉佩扯了下来,握在手里就要拿走,这时文微末突然低头,死死咬住了士兵伸来的手。
虽是圆润的乳牙,却被发了狠地往里凿,转瞬就见了血。
那士兵惨叫一声,使劲甩都甩不掉,抽起腰间的佩刀就要往她头上砍。文微末松了嘴,被他砍了个空。
手上伤口汩汩冒着血,士兵红着眼,用另一只手发狠得扯住文微末,用力从她娘亲怀里往外扯。
娘亲死死抱着她不撒手,爹爹扑上去抱住了士兵,低吼着让她们快走。
士兵狠命踹着抱着他腿的爹爹,娘亲抖着身子往外跑。
她们跑出了城,城外满是疮痍,苍凉的土地上,到处是尸体。
娘亲带着她跟着流民走,挖野菜啃树皮,即使偶尔能讨个铜币,也很快会被人抢走。但娘亲总会给文微末带来食物,有时是一块剩了半块的点心,又或是硬得咯牙的烧饼。
娘亲自己从来不吃,只喝凉水,嚼草根,身形单薄得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
文微末也不吃,她偷偷将娘亲给的食物和别人交换,再给娘亲,告诉她这是跟别人讨来的,连哄带骗让母亲吃下去,她自己却越来越瘦,肚子饿得生疼。
娘亲知道后,第一次对文微末发了火,她将烧饼硬塞进文微末嘴里,强迫她吞进去。
文微末不肯,牙关闭得紧紧的,神色执拗。
娘亲啪地一巴掌打上了她的脸,文微末被打得愣了愣,随即嘴里被强塞进了食物。
娘亲眼圈红红地看她,手不住地颤抖。
风萧瑟地吹在枯槁的大地上,带不来一点儿生机。文微末怔怔看着她娘亲眼中那过于绝望沉重的情绪,浑身发冷。
娘亲抱着她呜呜哭起来,嘴里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娘想让你活下去……”
文微末从此乖乖吃东西,知道了哪种野菜可以吃,每天捡柴火烧水,煮上一锅野菜,等着娘亲回来。
有天她运气好,找到了一种能吃的果子,酸甜多汁,能让人唇齿生津。
文微末爬到树上,坐到树杈上使劲往上够,但奈何胳膊腿太短,一个不慎便掉了下去。这样来回几次,她膝盖磕得血肉模糊,再也没力气爬上树,便只能作罢。
文微末熟练地处理好伤口,眼眸弯弯地捧着来之不易的果子,煮好野菜,满心期待地等着娘亲。
她等啊等,等到太阳落下又升起,这才惶恐地站起来,去寻找她的娘亲。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草鞋烂了底子,脚底板疼得没有了知觉,终于在一条巷子深处找到了她娘亲。
娘亲身体冷硬,面色青白,身上到处是被打的淤痕,脖颈处还有一圈发黑的青紫,胸膛早已没了起伏。
文微末站着,一直悬着的心猛地落进了一条冰河,铺天盖地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