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都
,待在这边境苦寒之地。
“刚入军营的时候,新来的将士们都是没日没夜地操练,弓马骑射,舞刀弄剑,”李瑾华摊开纤细的手指,指腹上一个个厚厚的老茧在火光跃动下清晰可见,“手掌啊,脚底啊,全都磨出了豆大的血泡,吃饭时拿着碗筷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走起路来也疼得要命。”
李瑾华酌了一口烈酒,像是与老友叙旧一般放松,说:“我自小在宫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吃过那样的苦。可这里,跟宫里那些话本中所讲的军营不一样,和太傅授书时所讲的军营也不一样。对于将士而言,战场上不讲输赢,只论生死。在这里只有拼命地操练,才能在战场上与敌人搏杀之时,多一丝活命的生机。”
杨玄侧头看向李瑾华,有于关她的认识还停留在她幼时那副骄纵顽劣的模样里,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恍然一下长大了。竟让杨玄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没有打断李瑾华的话,静静地听她说着属于她所经历的过往和认知。
李瑾华顿了顿,继续道:“将士们血战沙场时,杀人如同宰杀牲畜,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与我一同入军营的将士们,一个个被敌军砍杀得血肉模糊,死在我眼前,昨日还有说有笑的同伴,今日便已尸横沙场,任由飞鹰秃鹫啄食。”
帐内不时传出将士们磕杯碰盏的欢呼声,火焰吞噬着柴棍,偶尔传出一两声噼啪炸裂的声响。李瑾华久久凝视着眼前燃烧的火焰,火焰中,仿佛燃出了一张张熟悉却又早已记不清的面孔。
跃动的火焰证明着时光并未静止,李瑾华默默举起手中的酒坛,朝着篝火的方向,横着淋了一地酒水。
她收好了酒坛,继续道:“初时,我总是噩梦不断,夜夜梦中都被黏稠的鲜血和尸体包围裹挟,惧不能寐。渐渐地我才明白,原来我们在益都享有的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全是他们用自己的尸骸和英魂在边境垒起了守护南离的高墙。将士们血战沙场守护南离,守护他们身后的父母妻儿,义无反顾。”
她侧过脸看向杨玄,明亮的杏眸中满是坚定,“所以,我想留在这里。”
眼前的少女,眉目间仍依稀可见幼时的影子,杨玄叹道:“看来在军中吃了不少苦,也成长了不少。”
“有时我也在想,我离开的这几年,皇兄和父皇母后他们何还不命人前来寻我,自己心里也一直堵着当年那口傲娇气,”李瑾华暗暗垂下了眼睑,声音也愈渐低落,“所以这些年,我一封信也没写。”
方才还沉浸在李瑾华豪情仗义中的杨玄,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猛然惊醒,一脸惊诧地问道:“一封信都没写?!!”
李瑾华点了点头。
像是知晓了一个惊天秘密般,杨玄不可置信地问:“那么,便是宫中也无人知晓你身在此处了?”
李瑾华再次点了点头。
杨玄愣了一瞬,抬手扶额缓了缓。片刻后,才开口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替我带封信给皇兄吧,告诉他,我现在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