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年（九）

李长舟举起半条木剑，一步不让，“阿熙自来了安王府，每天都是寅时起身练剑，一直练到早课，风雨无阻。下了学堂，也从不玩闹，简单吃两口饭，就去小树林练剑，直到深夜无人，才回房休息。”

“那又如何？”叶渡之并不在意，落叶山庄任何一个弟子，都是这般作息，这位皇城子弟矫情又娇气，看上去就是吃不得苦的。

学武一道，哪里有不吃苦的？

李长舟尚未说完，“年三十，阿熙受了寒凉，高热半宿，连站都站不住了，却只强灌了一碗暖姜汤，就提着剑跑去外面冰天雪地练习。只因为她想她的父亲，若过年来安王府上看她，能见她突破秋水剑诀第一重难关。”

去年过年，他作为英王府的世子，必须回英王府过，勉强梗着脖子与父王吃了一顿年夜饭，跟一群无聊的兄弟守岁，点了灯笼放了烟花，打着盹终于挨到了天明，第二日一早，父王奉诏进宫，他趁机溜回了安王府。

雪落缤纷，安王府离着英王府并不远，他一路跑来，已然满身雪花，就跟个棉花坨子似的。只见叶熙脸通红，一个人扶着墙，拄着满是霜雪的桃木剑，艰难的喘息。

小小的身体，硬要扛起漫天的风雪。

“阿熙为何要继承秋水剑，因为她是叶大侠您的女儿，她一直仰望着叶大侠。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想做父亲认可的女儿，却不想，天下竟会有父亲作践亲生女儿的愿望。”

李长舟很生气，他生性洒脱，活的通透，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气得恨不能一把刀砍死对方。

叶熙突破秋水剑诀第一重时，多么高兴，他第一次见小姑娘笑成了一朵花，可爱娇美，朝气蓬勃。

那才是像叶熙这般年纪的姑娘，本该有的模样。

但叶渡之什么也不知道，就丢下一句不配，把叶熙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

他终于明白，为何叶熙的心性冷漠，不爱说话，为何叶熙从来不与他讲落叶山庄的江湖事，为何……叶熙病的都站不住了，也要硬撑着练功。

“叶大侠风光霁月，武功天下第一，可能觉得阿熙的武功没有达到您的期望，配不上您的秋水剑。可叶大侠您不会好好说话吗？你可知那句不配，比打她骂她更让她难受，你与阿熙，空有血缘，没有感情，不会心疼，可我心疼。你说阿熙不配秋水剑，那你也不配，做阿熙的父亲。”

“李长舟！”李安一把把侄儿拉过来，“回屋去。”

李长舟挣扎不过，被安王点了哑穴连拖带拽，他还没说完呢，他说的事实，凭什么不让他说，被李安随便找了个小屋扔进去。

李澈随即跟着走，父亲该不会真生气了吧。从前李长舟再胡闹，父亲也没动过手。父亲不会把李长舟赶出去吧？但李长舟说的没错，他们安王府把阿熙做宝贝，被叶渡之一句不配糟践，枉他之前还十分敬重这位父亲的义兄，落叶山庄的庄主。

周榭泉见叶熙没走，也没急着去寻李澈他们，安王爷教育侄子，他这个外人去了也没什么用。叶熙已经从安王妃怀里跳下来，神色不像方才那般隐忍难受了。她望向李长舟的眼神，与往日不太一样，清淡的眸瞳里，混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说来也没大点事儿，叶大侠一直这个样子，连他师父都偶尔也被气得胸闷气短，或许叶大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么伤人。

孟来空观察着大哥的脸色，说不出喜怒，李长舟也太大胆，他和叶渡之拜把子兄弟的交情，都不敢这么说，“长舟他还是个小孩，宗亲贵胄，没大没小惯了，二哥正教训他，大哥别往心里去。”

叶渡之不会跟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弱者计较，在他眼里，弱者如蝼蚁，谁会与区区蝼蚁计较。

心疼吗？

他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是利刃刺穿心肺的痛楚，还是鸩酒顺血脉入心的纠缠？

他不懂，他只懂剑，世上唯有秋水剑不可亵x渎，谁也不行。

想要做秋水剑的传人，必须有与之相当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