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至始至终，他眼睛只有一个扶京。犹犹豫豫着又想靠近她，又怕她会避开。

最后，是连珠让人强硬地把沈确带回屋子里，随后一脸严肃地告诉扶京：“我们不能让他留在家里了，这是个坏孩子，他想要淹死燕燕。”

而且是颇有计划。

那时扶京的院子里有一口大缸，里面养得都是漂亮的小鱼儿。

沈确告诉燕燕说，有一条七彩斑斓的小鱼出生十分好看，引诱着燕燕去看。

他还主动帮忙将屋里的黄梨木椅子搬过去，又帮燕燕踩在椅子上面方便看鱼。

随后，他毫无预兆地将燕燕推进了缸里。

那时，燕燕拼命的呼唤救命，可方才还一脸天真的小男孩却是迅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默默观察着她被淹死的场景。

像是在看一只挣扎在火海的蚂蚁。

甚至，在燕燕摸到水中的鹅卵石扔出来，砸破了他的脑袋时，他也没有半分惧怕的神色，只是皱了皱眉，随后离她远了一些。

若不是二哥恰好过来有事，燕燕一定会死。

这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邪恶。

小小的一个男孩，却让连珠一个大人都觉着不寒而栗，她当机立断找到一个过路的戏班子，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要将沈确送走。

沈确自然是不肯走的。

可他险些淹死了燕燕，害得燕燕哭得那么伤心，扶京当然也不肯再要他。

于是那天晚上，面对沉默且倔强的沈确，扶京只好再次哄骗他，只说要搬家了，让他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那时候的沈确只是拼命摇头，可怜兮兮地拽住她的衣袖。他苍白的嘴唇有些发抖，也忘记了该怎么说话，只是张嘴徒劳地“啊、啊”几声。

这让扶京不耐烦，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你不听话，我现在就不要你了。”

她很怕自己心软，那就是背叛了燕燕。

因此就算当时沈确眼里的光芒逐渐熄灭，扶京还是硬起心肠地不看他，只是偏着脸丧丧地嘀咕一声，“你真坏，你要杀燕燕。”

无论自己说什么，沈确都只会附和她、顺着她。

但那次，这个小傻子却难得出言顶撞了，“只有我一个，不好吗。”

扶京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沈确已满是绝望之色，轻声告诉她，“我也只有你。”

随后，他落寞地低下了脑袋，呆呆望着青石地面，呢喃自语着，“你也不要我了。”

没由来的，盛扶京忽然就哭了起来。

沈确也不来安慰她，就好像是听不见盛扶京哇哇大哭是声音一样，他只是缓缓蹲下了身子，用双臂环住了瘦弱的身躯。

仿佛这样，他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不受到任何伤害。

盛扶京慢慢地止住了眼泪，她还是十分伤心，蹲在了沈确一旁推推他的肩膀：“你别哭了。”

这一把推下去全是骨头 ，硌得盛扶京心中酸涩，“你好瘦啊。”

其实哭得人是自己，沈确已经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了。

他在静静地等待，被遗弃的那个时刻。

“我嫂子说你太坏了，要让你走的。”盛扶京絮絮叨叨地说着，前言不搭后语地列举了许多要送他走的理由，试图减轻心中的愧疚。

可越说，她越舍不得了，忽然眼睛一亮，“你去给燕燕道歉，她要是原谅你的话，我就让嫂子留下你。”

话音刚落，沈确的身子便是微微一怔。

他迟疑地抬起头来，扶京已是高兴了起来，“燕燕不想看到你，我去给燕燕说，我求她，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扶京倏地歪了歪身子，同沈确碰了碰额头，眼睛里亮亮的宣布道，“这样你就能留下来啦。”

沈确眨了下眼睛。

既然想到了这个好办法，扶京拔起小短腿就要跑去找燕燕，不料刚一起身，她的衣角就被沈确抓住了。

他眸子里被熄灭的亮光，似乎又一点点的重燃了起来，逐渐变得炽热、明亮。

他又在很小声的说话了，似乎是唯恐稍大声些就会吓跑扶京，“你要回来。”

要的。

那时候的扶京确实是想要把他留下来，因此她脱口而出，“我要是撒谎，就任凭你处置。”

这句话是偷学的大人，当时觉得一诺千金、豪气万丈，谁看了都不会怀疑。

可惜，小孩子的诺言不作数。扶京虽然匆忙去找了燕燕，可那姑娘落水后昏迷了一夜，等到扶京终于软磨硬泡求她原谅了沈确之后，戏班子已经带着他离开了秦县。

幼时只觉得天也塌了，但也只伤心了短短几个月，扶京便将他忘在了脑后。

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