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明瞻说起这事时,嫌弃地说,“哪有主帅亲冒矢石的,莽子!”又隔了一会儿,她说,“真该叫她自己看看,满身是血,呛死人了。”她说这些话时,语气颇为嫌弃,嘴角却带着微笑。叶殊英当时在旁边看着,心里隐隐有些羡慕,事后回想时,他也不清楚自己当时究竟在羡慕些什么。
但除了这次在桐馆中,看见公主身着素衣。其实叶殊英在京中的几年里,公主也是穿过素衣的。虽然如此,在京中的时候,他也只看过那一回。
那是春来的时候,公主府的红梅犹在含苞,只有最顶上开了几朵。虽然,只需再等上几日,也就千枝尽红了。不巧遇上倒春寒,一场大雪落去,满园负雪,只有梅梢剩了点点朱红。
次日雪一停,叶殊英就闲不下心,独自出来看雪。大雪压断了不少梅枝,叶殊英拣了数枝枝形优美的,带回来插在桌上瓶中,聊作清供。刚刚摆好梅瓶,但见天阴云密,大雪又纷纷地下了起来。叶殊英便命人卷起帘子,收了些雪,披着斗篷,独自在檐下煮雪煎茶。
正当雪水初沸时,叶殊英只听得远处咯吱咯吱的响动,显然是有人踏雪而来。公主府虽是往来众多,下雪天气却少有人来,更无人来访叶殊英独居的小院。
他只以为是有人路过,也不放在心上,自顾自低着头,慢慢从壶里斟出茶来。忽然听见雪中传来女子的笑声,“檐雪煎茶,心思倒用得巧,也难为你这么闲。”
叶殊英听出是公主声音,抬头看去。只看见漫天白雪之中,一人身披素色披风,从容举步,自纷纷乱雪之中走来。她戴着白狐皮的风帽,衣衫肤色均与雪色相仿,远远望去,竟仿佛整个人融化在雪里一样。只有两道长眉漆黑秀气,不与雪色相同,如同梅枝一样舒展向天,泼天大雪也不能压住。
而此时此刻,叶殊英对上郦阳公主的眼睛,只觉得当年没落在她眉上的白雪,此刻纷纷从她的眼中落了出来。他明白,这场大雪此后将要终年不息,穷尽郦阳公主一生也不能休止。
而当时雪中的叶殊英并未想到如今的故事,他只是举起茶壶,笑着招呼道,“殿下,晓来天有雪,来饮一杯无?”
郦阳公主除下风帽,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好大一场雪,倒让我想起来,去年你第一回来我府中的时候,也下了这么一场大雪。”
“当时殿下还使唤我去折了一枝红梅。”叶殊英笑道,“只可惜,学生实在驽钝得很,辛苦折来的梅枝不好,没讨得殿下的欢心。”
“竟有此事?”郦阳公主不以为意,“想必你记岔了。你替我折来的梅花,我哪里会不喜欢?”
“确实如此。想必是我记岔了。”叶殊英顺势岔开了话题,“水沸了,我再煮一壶茶。”
“换个茶叶,不要这个。”
“我院中还有卢阳茶。”
“怎么?我年初赐你的,你年尾还没喝完?”
叶殊英微微抬起手,袖子自然垂下一截,露出他手腕上始终戴着的一串明珠。“老师所赐,自当万分珍惜。哪里能那么轻易就喝完了呢?”
“好无趣,”郦阳公主椅背往后一仰,头抵着墙,脚尖点地,“呆头呆脑的,明瞻可比你有意思得多。明天叫她带了你去逛逛,也给你添点趣味。”
“我可不敢比顾将军。”叶殊英提起茶壶,缓缓将茶水注入杯中,“我这人一向呆头呆脑,比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