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师徒

六年，霜镜依旧是这个倔倔的样子。她将过去全都埋葬在了东擎荒原上的深雪中，她曾说她的人生只有三个愿望，一是跟着师父去天涯海角，二是杀了七岁那年全部的仇人，三是找到自己的家人。

柳曳行只懂报仇，不念寻亲，但他也一直留心帮着调查霜镜爹娘的下落。可惜她至今也没有想起来七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又能真的记得些什么呢？

她只确信她曾见过一个人，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模糊的面孔。那不是她的亲人，至于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东擎，又和霜镜是什么关系，她却全然忘记了，除了那昏黄烛光下的严肃一瞥，她想不起来任何事。

那个男人就是寒相，寒凌风。虽然三年前由于卷入了礼王周时和惹出的一系列乱子而致仕回家了，但毕竟是跟了曜帝一辈子的宰相，他们提起来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道一句“寒相”。

寒相就住在天赋山深处，自立深山学堂，教周围小村子里的孩童读书识字，生活倒是自得其乐。寒相和弃府爷爷辈有些私交，欣然接受了三姐妹避难的请求，不过这些弃廷云是不知道的，她对自家的恩怨情仇毫不在意。此番柳寻要去找寒相聊些沉重的话题，霜镜对寒相稍稍心存忌惮，也是情有可原。柳曳行正准备开口多说两句，霜镜突然也发话了：

“我想去，弄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孩子进步了啊，知道反向思考师父的顾虑了。柳曳行平白生出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沧桑感，不过这得归功于松扬。

“那小心行事，切不可给殿下添麻烦。”他嘱咐了两句。柳寻眨了眨眼睛。当事人不明白的事他更不明白了，但是倘若把霜镜的过往再加进来，这一趟的收获，想必会格外精彩。

柳曳行还在欣慰地笑笑。因为曾经历过重大打击，最初很长一段时间里，霜镜都只听得懂“你去”“你不能”这样简单的指令，稍微复杂一点的暗语完全无法理解，遑论察言观色，令他有些头疼。

时间来到六年前，他第一次正式接触到了太子周时铭，当然，也就是现在的柳寻，并机缘巧合认识了游手好闲没什么正事干的市井混混松扬，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三教九流无一不会无一不通，如果弃廷云多和他聊聊就会发现这简直是弃安云的翻版，最大的区别就是性格迥异。松扬玩世不恭，学了点东西就忍不住到处显摆显摆，结识的人脉也是三教九流之辈，不过由于嘴甜、会哄着达官贵人们开心，赚几个铜板之余，也认识不少大人物；弃安云可就正经多了，无可挑剔的世家公子，素质和学养恐怕松扬这辈子也学不来。

松扬在平京城的道口撞见了这对师徒，又在茶楼撞见了第二次，对他们颇为好奇，发现自己小霜镜两岁之后一口一个姐姐跟着叫。柳曳行本不想搭理这种无聊的人，他刚答应了要帮太子干大事，并不打算在此久留。可是又是一次机缘巧合，他目睹了松扬有趣的一面，大为改观，一来二去混熟了，松扬也欣然成了自己的徒弟。

松扬的加入彻底改变了这个组合的风格。柳曳行不算话多的人，只喜欢做实事，除了和菲菲腻在一起的时候会说点秘话——当然，他并没有在徒弟们和柳寻面前展露过这一面——之外，多数时候都像老僧入定一样在闭目养神；霜镜更是和哑巴无异。而松扬宛如一只聒噪的大鹅，总有说不完的闲话口若悬河，和霜镜更是无话不谈。柳曳行本以为霜镜会觉得烦，没想到他们关系还挺好的，有一次柳曳行没注意，他们居然一起逛街去了，霜镜还买了一根漂亮的桃木簪子。松扬又喋喋不休介绍了一宿自己为何选中了这枚簪子，第二天早晨干脆亲手帮霜镜梳了头发，霜镜对着镜子笑了，有点讷讷的，但是很开心。

不管他们是同门情深还是真的有点别的意思，总之霜镜比以前开朗了一些，松扬也收敛了一点，逐渐适应了他们的行事作风与习惯。柳曳行受到影响，也试着主动从龙馨病逝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和菲菲、霜镜、松扬、柳寻等，一起为了难于登天但总归还是试一试吧的最终的目标同行：

杀了林有柔和她的宝贝儿子礼王周时和，将露松王氏叛乱扼杀在摇篮里，匡助太子周时铭复位直至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