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世人皆苦
秦王政九年,楚国某处郊外一名女婴细声泣啼,此地杳无人迹,只留下了一名弃婴以及荒地上的斑驳血迹。过了许久,一名身着素衣的少年偶然路过,他寻着远方细小的哭声而去,片刻,映入少年眼帘的是被污布包裹着的女婴,以及女婴身上一块看起来贵重异常的玉玦。
少年见此情景犹豫了一阵,他看着这片荒地,见了地上的血迹,猜呼着女婴的身世,半晌过去,少年虽未得其解,却还是将弱小无比的她抱回了家中。
「善儿?!你怎么去个都城就捡了个女娃娃回来?!!!」
少年听见眼前阿母的惊吒声,既未害怕也未动怒,而是默默地将女婴的玉玦拿起,在嗔怒的妇人面前晃了晃。
只见妇人一见此物,脸上的怒纹瞬间消去,她一改怒态嘴角默默扬起,一把麻力抓起了玉玦,装模作样道: 「唉,没法子,如今总不能再将她给丢回去。」
「罢了,家里再添个奴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女娃一个孤弃子,便唤”弃”吧!」
「是。」少年沉稳应道,他阿母的性子他是在孰悉不过了,要不是有那看起来贵重异常的玉,这女娃恐怕连踏进家门也无法。
少年望着怀中的女娃出神了一会,便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轻声道: 「我名吴善,吴氏,单名一个善,而你,弃,望你能够康健成长。」
从此刻开始,女婴与少年的命运便紧紧的缠在一起,他们两个谁也未曾料到,从今往后他们的人生也将随着天下的局势翻天覆地。
十三年过去,弃已从哭啼婴孩转变成体贴细致的少女,她总是能清楚的记得吴善说过的每句喜欢,记得吴善讨厌的每个事物,也只有她能够令不苟言笑的吴善开展笑颜。
吴善本为名将之后,其吴氏家族代代相传一把绝顶名剑,而这剑锋利无比常人难以驾驭,唯独吴善,吴氏之中唯一一位能够挥剑自如,运使剑招的青年,为此他每日不曾懈怠专心习武,修习兵法之道,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立下战功出人头地。
原本这该是平淡美好的一年,但一场夜雨,伴随着官兵的铁甲声,乱纷纷的踏平了吴氏的每座墙角,这年,吴家之长因谋害君王的空头罪名被处死,吴家上下举家逃到了楚国边郊,过上了贫困艰难的生活,而这般大落之下,原本吴家的奴仆走的走,逃的逃,一家上下病的病,死的死,其惨状几乎如遭灭门般凄惨。
这样艰险的困境,唯有她,唯有弃,坚定不移地留了下来,纵使她每日以泪洗面,为了吴家的大变心感哀戚,她依旧是留了下来。
正因如此,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致使吴善待她越发的好,甚至超过了原本主仆之间的界线,越过了主仆情谊,相知之情。
两年过去,一样的夜雨扫过了房舍的屋顶,发出振隆吵杂的轰隆声,这次,弃不在如过往般害怕,过去只要夜间飘起雨点,她便会想起曾经的噩梦,想起那个一夜之间跌落深谷的吴家。
而今夜,眼前身姿精瘦壮实的吴善,令她忘了这一切不安,那英挺男子的容颜,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羞涩,原本他沉稳的双眸也多了七分蜜意,有如幽谷之下花开遍野。
一夜缠绵,两人如胶似漆,互相许诺终生。
那年,弃十五岁,也是那年,她有了孩子,她与吴善的孩子。
秦王政二十五年,楚国被灭,弃在一片战火下逃窜着,她怀中尚未满月的孩子大声哭啼,尽管婴孩哭声宏亮,却也盖不住难民的嘶声叫喊,而吴善在混乱之中为了保全母子两人,遭秦国高手重伤,这一战下来吴善被迫与弃走散,两人都未能知晓,这次分离将葬送他们的过往,葬送曾经的相许蜜意,曾经的同甘共苦。
子时之刻,冷风拍打在弃的背脊,她瘦骨如柴,褴褛似悬鹑,两脚多伤痕,而她怀中紧抱不放的是性命垂危的婴孩,她蜷缩在破败不堪的房舍,周遭半点人影皆无,她不晓得她逃了多久,走了多久,只知道当她毫无力气在行走之时,眼前的断瓦残舍成了她如今唯一的避难所。
她抬起头,看见了今夜乌云密布,她的脑中在此时闪过了这时数十年岁月的点滴,那是服侍吴氏的艰苦,服侍吴善的欢喜;那是往日生活的不易,往日相伴的甘饴。
她望着怀里的孩子无声流泪,心中不停打转的是命悬一线的吴善,奄奄一息的孩子,还有那饿到骨子里的欲望,痛到心坎里的哀伤。
当她将所有念想集合梳整,一句简单又难以接受的话语盘旋在弃的脑海。
“我不想死。”
她明白了,此刻她对于生的执念超过了怀里的孩子,越过了思念吴善的情感,她无法接受她怀抱着这样自私又残忍的想法,在内心一阵纠结下,两位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无声地出现了。
破屋里一位青衣少女身披紫纱,挪动之间有如黑夜中娇美的魅影,另一位身着绿衣身型比身旁的少女在娇小许多。
「这都什么烂差,竟让你来这荒野破屋,还有这臭气四溢的女娃,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