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尘网（2）

忍住胃里的翻腾，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修罗场，眼看着长刀在李继隆背后挥起，她尖声一叫，豁然跳起，随手抓起一把石子，朝那把刀掷去。

奋力掷出的石子，却只是软绵绵地飞了一半的距离，便轻飘飘地滚落在地，李继隆旋身避开身后的攻击，沉着脸警告了云朔一眼。

云朔这下彻底吸引了杀手们的注意。一个杀手阴狠地望了过来，云朔一个哆嗦，只见那人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巨响。

长箭破空，她想躲，可腿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箭光深寒，她想闭眼，可眼仿佛已不受自己控制。刺目的光亮，天地都在一瞬间模糊了颜色。

“钉！”

……

黑暗。

深不见底的黑暗。

寂静。

天地都静默无声。

……

她，死了吗？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瞬间，云朔睁开了眼，光亮重新回入了眼底。她看见溪水汨汨流淌着，绿草柔柔摇曳着，她看见长箭被拦腰削断，呼啸的大刀砍在箭上，又深深地钉在身畔的土地上。透过反射的寒光，她看见了自己，白面黑发，宛若九层炼狱中的鬼魂。

酸涩涌入鼻喉，一只手骤然扯起她的胳膊，天旋地转间，人已坐在了马上。她下意识就朝身前之人咬去，对着他的脖颈，云朔如一只发了狂的野猫，狠狠咬下，却是一股熟悉的感觉，是他……

口中松了力气，血腥蔓延在唇齿间。云朔趴在李继隆的背上，泪水再也止不住，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口水一股脑儿顺着李继隆的脖颈滑下。她哭得那么狠，就像初生婴儿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仿佛整个天地都能听到她的痛哭声。

辽阔的天地，马蹄震天，哭声撕裂。

.

奔至丛林深处，李继隆再也坚持不住，倒下马去。

失去牵制的马儿瞬间扬起长蹄，将背上的云朔甩了下去，又嘶鸣着朝来时的路奔去。

云朔被甩落在李继隆身上，压到了他的伤口，只听得一声闷哼，云朔忙不迭爬起，“你，你……”

目光撞上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云朔的声音瞬间哽在喉间。

她看着李继隆身上纵横交错的刀伤箭伤，透过被划破的衣衫，甚至都能看到掩藏在衣料之下翻卷的血肉。好些地方，血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她伸手想要捂住，手被血侵湿了，可是不管用，一点儿也不管用。胸口、肩膀、腿上，那些断箭毫不留情地插进他的身体，云朔想要拔/出来，可她不敢，腿上包扎伤口的白布条早已被染成了红色，血红的一大片，湿哒哒的。

终于，云朔终于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都怪我，都怪我……”

李继隆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笨拙地替云朔拭了拭泪，“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我，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云朔跌跌撞撞地爬起，“很快就到利州城了，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别怕……”

李继隆一把抓住云朔向他伸来的手，“你想干嘛!”

云朔躲开他的手，硬生生地将他拖起，又背转过身去，将他背起。

不过做了这么几个动作，她已是满头大汗，有断箭抵住了后背，痛得她身体一阵痉挛。她咬紧牙关，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稳住，千万要稳住，千万别摔跤！

“放我下来！”

“别，别怕，我，我，带你，大夫……”

仿佛千斤巨鼎压在背上，云朔每一步都走得颤颤巍巍的，她用尽全力稳住步子，一步，一步，走得虚浮又坚定。

还是那截白嫩的脖颈，领子里仍旧横着那截有些褪色的红绳。

李继隆无奈地笑了，如今连一个丫头片子都能任意摆弄他了，真是没用啊。

“我一个大老爷们，被你……你一个小丫头……背来背去，面子……往哪儿搁……”

云朔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回应李继隆的，只有女孩越发紧咬的牙关，和滴落在手背上的汗珠。

深冬的山林，带着刺骨的寒气，可李继隆却浑身发烫，那烫，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因为滴落在手背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