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尘网(3)
夕阳西下,淡黄色的斜晖将整个利州城笼罩。药铺里,伙计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扫帚,待扫至门口时,忽的从外踏进一只脚。那脚倒是小巧秀气,可踏下的力道极重,死死压在扫帚上。他扯了又扯,死活扯不出来。
心头窜起一把火,他面色不善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哇呀”一声鬼叫。
门口立着一个小女孩,发丝粘在惨白的脸上,跟鬼似的。女孩背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那少年的脑袋搭在女孩肩上,也不知是死是活。饶是他在药铺做了四年的跑堂伙计,见惯了重伤之人,也没见过这么惊悚的,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一般,吓煞他的心肝儿也。
“救……”,云朔刚一开口,胸口便翻腾起一阵恶心,头晕目眩间,身子竟有些踉跄。伙计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摇摇欲坠的李继隆搀扶了下来。
紧绷的心弦终于一松,眼前一花,云朔终于坠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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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隆刚一醒来,视线便被一张无限放大的脸挡住。云朔欺身上前,又哭又笑,吵得他头疼。
“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你伤的有多重,连大夫都说,你怕是救不活了……”云朔抹着泪,可眼泪不听话地又淌了下来,她深埋着头,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继隆平素最受不了女子哭哭啼啼的,可此时见云朔这般,不觉厌烦,反倒心生了几分柔软,“有什么好哭的,我现下不是好好儿的嘛。”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一只公鸭子,却仍透着几分张扬不羁。云朔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那是,你这么能打,阎王小鬼儿也怕你。”
她起身去端药,李继隆看着云朔一瘸一拐的步子,目光沉了沉。云朔坐回榻边,低头吹着药汤,李继隆撑着身子坐起,抬眸间,目光刚巧撞上云朔那截裸露在外的脖颈,颈间,空无一物。
云朔把药碗递上前去,却总不见李继隆伸手来接。她抬起挂着泪珠的脸,李继隆在那张脸上盯了许久,才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他将仅剩了些许残渣的碗塞回她的手心,躺回塌上。云朔笑着接过,开心得像个吃了蜜饯儿的小孩儿,“我去叫大夫,再让他替你瞧瞧,别落下病根儿。”
大夫诊治后,说已无大碍,静养即可。可李继隆哪里受得了日夜躺在床上,便不管不顾地要起身下床。大夫无奈之下,便说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但不可过度。
李继隆可不管这么多,在床上躺了这两日,他恨不得立马下地打上几拳,云朔飞扑上去,按住他的身子,大声叫嚷:“不行!”
李继隆想要大展拳脚的心思落了空,他只能拄着根木棍,被云朔搀着,在后院里溜圈儿。
这一寸见方的地儿,也不知有什么可溜的!
几天下来,李继隆的身体逐渐好转,云朔却一日比一日憔悴。
“昨夜又没睡好?”院子里,云朔正捧着书,和书上的文字艰难地搏斗着,便听李继隆问。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地问。
“好歹我也住你隔壁,你鬼哭狼嚎得快把墙都震塌了。”
云朔明知他故意夸大,却还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做噩梦了。”
“你这几天怎么老做噩梦?见鬼了?”
“你才见鬼了。”云朔嘟囔着低下头,继续晕乎乎地盯着书上的字。
李继隆用脚勾来一张小凳,抬起双腿压在凳子上,身子也懒洋洋地靠向椅背,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那天……吓到了?”
云朔手上一抖,险些连书都握不住,“没有的事儿。”
“你怎知我说的哪天?”
“……”
“没见过死人?”
“……”
“第一次看见杀人?”
“……”
“你若是见多了,自然就会习惯。其实杀人和杀羊杀牛杀猪杀狗一样,没什么区别,手起刀落……”
“够了!”
云朔摔了书站起,“会杀人,很得意是不是?”
李继隆只朝她眨了眨眼,一副欠扁的样子。
云朔气急,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大喘气了许久,才甩了句毫无杀伤力的话:“杀人的人,都是坏人!”
李继隆被逗乐了,“坏人?若没我这个坏人,你这会儿还能生龙活虎地跟我吵?”
云朔咬着唇,捏着拳,说不出话来,身子也跟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她瞪了李继隆许久,眼睛都瞪红了,最后,她袖子一甩,扭头跑回了屋,“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李继隆不明白,云朔在气什么,就连云朔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在什么气。
那些人要杀李继隆,不杀人,难不成等着被人杀?
可那翻卷的血肉,抽搐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她脑中晃悠……仿佛又听到了因疼痛而发出的惨叫声,仿佛又听到了临死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