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蟪蛄
为何?父母之命,天家雨露。吾见你一向这般强直,必有易摧的一日,做事思虑还是和煦些。”陆靖鞅觉得有趣,终于见这女子似要低头。
“这城中比我有才情,能理事的闺秀比比皆是,二皇子尽可随心择选,何苦执拗于下官一介嫠妇。”短短半日之内,缪玄娇已屡次自伤以陈情,寡妇二字,于她只是一虚名,她私心从未有一日看低自己。
陆靖鞅愈发想逗弄她,先撕下她那幅端礼的姿态,再看看是否需要怜悯,“可如你这般家世的却并不多,何况,吾就是看上了你,想和你过生活,如此而已,你尽可想的简单些。”他递上一枚弓矢,强自放在她手心。
她不愿收下,那弓矢只掉落在地上。
“有一事下官十分好奇。上位者目之所及,皆如蟪蛄么?”缪玄娇极漠然的发问,陆靖鞅从未见过如此质冷的女子,恰庭中正吹皱一池泠洌枯水。
“吾见你倒不如,吾见你尚如能赏玩的疾风劲草,不必亲自碾过。若你听话,于吾府邸中亦可日日犹春风过耳,相敬如宾至白首未尝不可。”
“下官明白。下官只有一事强求,请容我继续在尚仪局当值。”
“此事依你。”
缪玄娇行礼退首时,笼冠歪倒,亦无暇扶正,只歪着个冠帽患得患失间步回尚仪局。她知陆靖鞅一半是为报复神明台上自己的顶撞,却委实未想到他用了最极端的方式。
陆靖鞅见她衰极骨立般离了园子,心中泛起些不明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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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伽蓝寺。
“内府西邸不能私见外臣,光禄勋庾大人今日携家眷正于寺内点灯禳灾。你偏生今日要来此进香,一会儿若碰上,瓜田李下的切莫贻人口舌。”卫绾不知为何竟由着陆羡徐行至此,佛门重地,也不便再阻拦。只于槛外檐下抱臂侍立,瞧见他仪礼从未如此妥帖。
“今日,我有不得不来的道理。”陆羡于堂下膝首燃香一炷,面前香案上,中有一方无字檀木牌,不知烟炱燃烬为谁。
掀袍抚掌后,他行三个跪礼。
起身,便朝院中走去。
伽蓝寺后首塔院外便接翠微湖,湖上洗心亭内空寂无人,陆羡心中犹在今日想觅一方宁静,便搁下卫绾,徐行至亭下坐定。
“可是三皇子殿下?”
陆羡见有来人沉声而唤,视线便由湖上白鹤振翅,转身向视。
“竟是光禄勋庾大人,吾不知今日您在此,实在凑巧。”
“不想殿下亦是释门拥趸。如此山水与神佛共此间,竟教世人于凡尘中抽身一隅,不理案牍劳形之俗事,只需面对己心,实在是宇宙之宽宏。”庾缗只身上前,略理一理冠服,便入亭下与陆羡对席而坐。
“大人所言甚是。”
“殿下,亦有需被宽恕之事么?”庾缗无心而询,他对这位殿下已有颇多好奇。
陆羡失笑,却倍感庾缗亲近,忠实而道,“吾非完人,于家事国事皆为驽钝,诸多愧惭之意,实难尽数禀于神迹。”
“下官倒觉得,殿下日前几番奉事履职皆无愧于家国庶民。敢问殿下,可明这江山形迹,四海流向?”
“吾只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皆难洞明,而行藏在我。”陆羡并未与之对视,只于檐下望向孤鹤凫水。
庾缗只是偶一试问,竟也并不意外陆羡有这般见地,想来自己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