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
,只有前面摆着的祭品昭示着,这确实是墓碑。
如此诡异的景象,连思离竟不感到害怕,她看到小姑娘向她伸出手,脸上尽是凄切与恳求。
“她们死了,但你还活着。你会帮我找到名字的,对吗?”
鬼使神差,连思离握住了递过来的手,寒意瞬间蔓延全身,像是被水草缠住,拉入水底,本能使她挣扎着向上,直到重新获得呼吸…
再次睁开眼,是在一片麦田里。正值秋收季节,农妇们忙得热火朝天。
里长过来压了一下她带着的草帽,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爽朗笑道:“年轻就是好,站着都能睡着。”
眼前的人是如此鲜活,连思离迫不及待想向她打听那些墓碑的事,确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没睡,张婶尽会拿人取乐。”
这个脆生生的声音…是那个小姑娘!
连思离这才意识到,她附身在了小姑娘身上,可以与之共生共感,但无法做到支配本体做出任何行动。
不远处王婶冲她招手:“盼儿快过来,给你好吃的。”
她是叫盼儿吗,可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小姑娘似乎在本能抗拒着。
“都说了,别叫这名儿,盼儿、盼儿,还不都是因为我爹盼着生个大胖小子才刻意取的,等我以后能进学堂读书,非得改了…”
她心下坚定,大人却只是笑笑:哪有女孩进学堂的。
农忙结束,围城的消息传来。
从大人的闲谈里,盼儿隐约觉出,这是自己施展抱负的好机会。偷摸混在运粮车里,等到确认不会被送回去才现身。
粮食千辛万苦运到位,盼儿头回体会到了当英雄的滋味。
守城的将军荀章亲自接见她们,视为亲人一般恭敬行礼,感谢话语情真意切,就差涕泗横流。盼儿对他十分崇敬,只盼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样的将军。
连思离知道荀章的结局,忽然记起周璟琅说过的话:战死沙场,是将军最好的宿命。
不问身前身后名,能做到这般,也算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这座城易守难攻,荀章选择死守,不曾开城门应敌。但敌人的进攻从未停歇,饥饿与病痛、火硝与血腥…死亡的气息噩梦般笼罩着百姓们。
盼儿忧心荀章为民操劳,特地省下自己的口粮拿给他。却偶然撞见人家早就躲在暗地里吃香喝辣。她们拼着性命送的粮食,竟是一丁点都没落到百姓碗里。
她身子不停颤抖,死命捂住嘴才忍住没骂出声。
那些米虫好酒好肉喝得酩酊大醉,得意忘形之际吐露了真相。
原是荀章早已叛国,投奔了“黄雀”。他知道援军不会来,死守孤城只是为了让“螳螂”和“蝉”打的再热闹些,给“黄雀”以可乘之机。
粮食很快消耗殆尽,荀章的主子似乎是忘了他。向敌军投降已经不是最佳时期,他必须死守自己的“宏图大业”,代价是一城百姓的性命。
盼儿忍无可忍,当街指着荀章的鼻子骂,细数他犯下的恶行。野兽终于不用伪装,撕下早就带腻了的□□。
撕裂的疼痛袭来,盼儿被扔进了沸腾的锅里。连思离与她感同身受,想抱她,却是不能,亦同样成为被宰的羔羊。
自以为王的荀章俯瞰众人:“弱肉强食,你们是要做被吃的,还是吃人的。”
嚎哭震天,石像滴血。这座城已经彻底沦为人间炼狱。先从吃女人开始,然后是老人和孩子…
最后只余七千食人的恶鬼。
逃脱出□□的束缚,连思离看到了恶鬼之首荀章的真实生平。
“黄雀”国收留了他,但那里的君主从骨子里鄙夷这样的人,命他净身入宫为宦官。
可这个心机深沉的恶鬼,哪怕做了宦官也不得安生,玩弄权术,霍乱朝堂,扶持新帝登基,终成万人之上。
可笑的是,当他将死回首往事之时,最难以遗忘怀的还是自己将军的身份,所以才有了壁画上那份假生平和那座奢华至极的将军墓。
回到初来的那个村庄,盼儿早已不见踪影。
眼前安宁祥和的景象像被拓在了一张斑驳泛黄的纸上,皱褶、皲裂、脆弱不堪...
世界轰然倒塌,无字碑化作累累白骨,为连思离铺下了一条离开的路。她来不及思考,只得拼命跑出去。
唯一牢牢铭记的,是自己的名字。
千千万万人创造了历史,史书却不能铭记千千万万人。
战场上牺牲的士兵或许还能在史书上留下存在过的痕迹。而作为战力的供养者,无数个她们是历史洪流里的尘埃,是挤在边边角角里看不见的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