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
二月初,洛阳城内,还保留着过年节的热闹。
去岁的国丧没有影响此处的繁华,街上人来车往,经商的人牵着驼队马队和客人攀谈,都想着开春做出一笔好买卖。
初五这日,恰好是洛阳城永济渠开船的好日子。
入海处,爆竹齐鸣,烟火漫天。伴着阵阵鼓声,千帆竞发,迎风而去。
谢麟包下了一艘常年往来南北的大船,请了最好的船夫掌舵,带着付绮月开启南下之程。
与此同时,他的精兵和皇帝赐下的护卫兵分三路,只余三十人跟着他们上船,充作回乡省亲的官爷和太太的侍从。另外两路人马则走陆路,一路从长安直接前往苏州,另一路从洛阳南下,经过江陵后再走水路入苏州。
在船上的日子,二人难得地静下心来相处。此前他们被一件又一件事情压着,忙得轮轴转,而今漂泊在水面上,吹着风、听着水声,倒是偷得浮生几日闲。
白日里,谢麟陪着她对弈,她总是输,又要他不许谦让,每每弄得谢麟头疼。
谢麟的棋艺师承莫青山,又得到过赵瑞的指点和军师的教诲,不敢托大说十分精通,但与一般人较量便难分胜负。
在又一回输掉之后,付绮月垂头丧气道:“可惜阿娘没教会我多少,不然也不至于输得这样惨啊。”
“有何要紧?”谢麟慢悠悠地端起一盏茶,轻呡一口,“我慢慢教你,不着急。”
付绮月将棋盘打乱,重重叹了口气:“好像就只在琵琶上有些天分。”
她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出船舱,拨开垂落在船身外的厚帘布。
江上春风扑面而来,钻进未合紧的衣领口,冻得她缩了缩脖子,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谢麟见状,微微蹙眉,接过扶兰手里的毛领斗篷,站到她身后拢住她,细心地将脖子上的毛领放好,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付绮月顺势抱住他的腰,额头抵住他下巴,看着远处广阔的江面发呆。谢麟抱着她,静静地陪她站了一会儿。
“还有多久才能到?”良久,她开口问。
“今日逆风,航船会慢些。待过个五日,风向兴许会变,那时顺风顺水,走个十日就到淮扬。到那儿休息半天,再走两日就能到姑苏了。”
“十日……”付绮月低喃,“那岂不是快三月了?”
“嗯。”
“烟花三月下扬州……”她说,“倒是想看看了。”
船行半月,这日接近晌午,在淮扬靠岸。谢麟留了十个人守船,带着剩下的二十护卫和婢女下了船,找了一家离港口最近的客栈落脚。
“阿迎客栈?”付绮月抬头,看着客栈门前挂着的门匾,“有意思。”
“许是欢迎客人的意思。”谢麟道,“亦或是,在淮扬话里,有别的含义?”
付绮月摇摇头:“阿娘不常说家乡话,我也不懂。”
这家客栈占地颇广,整座楼房呈现一个“回”字,共有四层,一层专营吃食,二层往上便是房间,按照入住的阶级分为“天、地、人”三等。
店小二在不远处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俩一眼。谢麟今日穿的是青色叠白花暗纹翻领袍,腰间革带上挂着一只白玉佩,足下蹬着一对乌皮靴。付绮月则穿和他同色的交领襦裙,胸前系带用流苏装点,下裙亦有白色的暗纹装点,头上还簪着白玉簪和一朵白花。
淮扬客多,小二迎来送往的,一眼就知道二人来历不凡。虽身着素净,恐怕也是为了低调行事。他笑着迎上去,向二人行礼。
“哎哟,这位爷、夫人好。二位是要住店还是厅食?”
“自然是住店。”谢麟端起架子,板着脸说,“要一间上好的、两间次等的厢房。”
说着,啪的一声把三锭银子压在桌上,看着小二道:“还有今晚和明早的吃食。够不够?”
那小二也是见过世面的,见他出手大方,喜笑颜开:“够数了,够了!小的这就给您去安排。”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女子,向二人行过礼之后,单独带着谢麟和付绮月二人上了四楼,而随行的仆从则安排住在三层的房间。隔着楼梯,两个房间能相互打照应。
等进了房间,付绮月瞪大了眼睛。进门便是一处山水花鸟图屏风,两侧皆置放着半人高的花瓶,绕过摆放着文房四宝的八宝格,走了十几步,才是梨花楠木的卧榻。卧房布置得清幽雅致,推开窗户便能看见港口的风景,显得整个布局开阔明亮。
谢麟先检查了一遍床铺,把帐子、被褥全都验看了一遍,又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查探一番,才让付绮月坐下。
“侯爷这是作甚?”付绮月笑,“怕有埋伏?”
“此行有陛下授意,我怕宫里会漏出风声。”话音刚落,房门便敲响了,他警觉地站起,将她护在身后。
“侯爷、夫人,奴婢来给二位奉茶。”是扶兰。二人松了口气。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