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有憾
疲态。付绮月看着有些心疼,握住他的手掌,低声说:“夫君,你去睡会儿吧,我守着阿娘就好了。”
他将她的手包进手心,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你脸色很不好,我陪你。”说着,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餐桌,问她,“饿不饿?多吃点。”
付绮月摇头:“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了。”
谢麟也不再逼她,让人把碗筷收拾下去。两人午时小憩一会儿,又起身继续迎吊唁的宾客。
这一日,侯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了,往来人络绎不绝。
虽然尚在年节期间,但这些登门拜访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是恭敬非常,一则是看中了定北侯和公主的身份,能得新帝和太后殊待,日后必风光无限;二则是被扬音夫人的真情感动,为人父母者多能共情。
谢麟和付绮月二人不停地行礼、送客,灵堂堆满了前来吊唁的人送的挽词。
天色渐晚,雪势渐微。寒风吹着满院的白幡,雪花竞相扑向窗台、檐下,被燃着的灯笼照出暖黄色。
付绮月将从母亲匣子中翻出了一大沓的信笺,准备焚于灵前。
她头戴木簪,双眼透出些许疲倦,但依然恭敬地跪坐在蒲团上,一封一封地拆开信。
“阿娘,女儿身在千里之外,尤念母亲安康。吾一切安好,盼母亦然。”
这是她被押上花轿、嫁给谢麟之后写的第一封信,那时,灵儿就站在自己身边,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落笔。
信纸的边缘有些卷起,在自己失踪之后,盈雪定然将这信攥在手中,翻看了许多次。
“阿娘,展信安康。女儿今日得览郢都城楼,只觉天高地阔,胸中快意生。宅院之内、高墙缚,若有佳日,盼与母亲同游此地。”
这是同自己画的郢都城防图一同寄回长安的信。地图落到凌柱手中,信则被盈雪收藏。好在当时谢麟机警,将地图偷梁换柱……
“阿娘,深秋已至,要添衣增食,保重身体。”
当时,灵儿说母亲病重,付绮月很担心,却无可奈何。一颗棋子的死活,谁会在乎呢?幸好,在这封信到达李淑溋手上之时,她已经被李珏的人救下了。
……
这些信件,李淑溋都珍藏起来,还有一些小时候她的画作、诗词,都锁在小匣子里,一张一张,追溯着母女俩相伴的时光。
付绮月将它们慢慢投入火盆中,看着纸张在火苗中翻卷、燃烧,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滑落脸颊。
“阿娘,这些我都烧给您,到了那边,女儿不在身边,您可要多看看,夜里到女儿的梦中来……”
火焰被纸张促燃,发出明亮的光芒,照应着她脸上的泪水。扶兰跪在一侧,沉默着用火钳轻拨盆中火灰,也哭得伤心。
付绮月拿出最底下的信封,用小刀割开,取出里头的几张纸。
母亲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布满了这张陈旧的纸。这些年,随着心境的变化,李淑溋的字也有所改变,付绮月有些恍惚,一时间猜不出这是母亲何时所写。而信上的内容,也让她很是惊讶。
“振学吾兄,顿首问安。
诀别数载,昨夜汝忽入梦来,手执书卷、意气风发,笑问吾之近况。吾惊觉汝风华不减当年,鬓角犹青,竟似已过而立,端重持稳,如有拜相之才,心下亦欢。
吾笑答,而今尚好,膝下孕育一女杳杳,玉雪玲珑、聪慧可爱,年岁尚浅,尤爱音律。吾每每奏乐琵琶,她拍手欢笑,抚慰吾心。吾不禁回想幼时光景,有君在旁,总能欢喜。
汝大笑辞别,挥手之间便踪迹难寻。吾梦中惊醒,忆生死永隔,南北相望,难以再见。重阳将至,亦不能亲赠茱萸于坟前,深感遗憾。执笔手书此信,望烧尽成灰之时,君可知妾心意。”
字里行间,心酸犹现。当时的自己年岁尚小,不知母亲的感受,直到今日,她才知道,母亲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母亲临去前念着的“阿展”,亦是笔下的“振学”。这封本该在那年重阳烧祭给故人的书信,不知为何,母亲又留了下来。多年过去,竟被自己翻出。
她沉默着,开启下一张纸笺。
“杳杳今日自学堂归来,问妾言曰:‘君子不得志’应是何感?妾心感伤,亦不知如何作答。
十六初别,至今十年生死,两处不见。若君及冠,定可一展抱负,名扬四方,却被奸佞斩于刀下,成无名冤魂。世道如此,何人可颠覆!料想天下万万君子,亦如君般志气难平,盼明君治世、还汝公道。
妾也祈求苍天垂怜人间,还君公道。”
“被奸佞斩于刀下”……
付绮月心惊。在李珏安排下,李淑溋得以恢复本来姑苏李氏女的身份,她也终于知晓了母亲被卖入花楼前的闺名。如果这位先生如母亲笔下所言,乃受奸佞所害、逼迫冤死,那他究竟是谁?竟然连名字都留不下……那“奸佞”之人,又是谁?
她心中五味杂陈,打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