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辨楮叶(三)
莫辨楮叶(三)
蜷缩在角落的少年缓缓抬头,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里藏着凶。
他脸上那道伤疤渗着血,血珠顺着削尖的下巴滴落在胸膛,描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攀附的那些层层叠叠的伤。
剑身折射出明亮的光,正好闪进他眼中。他却执拗地不肯闭眼,死死瞪着遂刃,眼中被红血丝胀满。
这种眼神同未被驯服的野兽没两样,他始终吭声,只弓着背,似乎是准备趁眼前人不备攻上来。
徐屿宁细细琢磨着,若是在砌岳宗,晏时会是何态度——他多半会半蹲着身子,自下而上看她,配上恰到好处、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再柔柔唤一声“师尊”来讨饶。
要不是这张难得一见的美人面和脸上相同位置的伤疤,她也难以确定眼前这奴隶就是她心怀鬼胎的徒弟晏时。
以往那么多折辱调笑都熬过来了,眼下遇到这点小挫折,他就自暴自弃了?
不对。
她敛目思忖:在与同党对接后本性暴露,必定有诈。
此时此刻也没听见系统音,莫不是晏时对她的怀疑有所察觉,奸细换人来当?
思及此,徐屿宁也不再保留,干脆上前踹了他一脚,在南烛看不见的地方用灵力强行掰正晏奴的身子,让他面向自己跪坐。
没想到他真实性子竟是这副模样,真是演技高超,不得不服。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碍于有幻境原住民南烛在场,她只得隐晦地威胁,“看清楚我们的地位差距,你最好识相点。”
谁料,话音刚落,蓬头跣足的少年突然咧开嘴笑了。
“你想要什么?”他语调古怪地说道,“是这张脸、还是这具身体?”
“你少岔开话题!”
徐屿宁怒形于色,厉声喝道。
这厮真是硬气,不肯供出同伙,左顾右盼而言他,还顺带讽刺她贪恋美色。
岂有此理!
遂刃感知到主人的情绪,震动剑身,调动萦绕在剑身的剑气袭向晏奴,轻而易举划伤了他的肩膀。
剑痕藏在密密麻麻的伤痕里,竟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道。
晏奴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她身披火红色斗篷,领口一圈白色狐毛簇拥着那张明艳的脸,浑身上下都透着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幼时也曾听过说书人讲行走江湖的侠客,可戏本子里执剑之人总是仗义执言、正直豪爽的,眼前珠围翠绕的大小姐虽也执剑,却傲慢地用剑挑碎他的脊梁骨、划破儿时他为自己编织的幻梦。
买下他、称他为玩物,又盛气凌人地戏弄他。
眼前这张趾高气扬的脸,定要由他一刀一刀割开才算解气。
晏奴心头杀气难以压制,说出口的话也格外尖锐:“小姐嫌我话多,那我们就在这肮脏茅草上快活一场如何?我会努力让您满意。”
“你怎么敢——”原本安静地站在小屋门口的南烛听见这话,愤怒地尖叫一声,操起旁边的木棒狠狠砸向晏奴,“小姐可不是你能玷污的!”
小丫鬟使了十足的劲儿,木棒直直地朝晏奴的脑门飞去。
他冷笑着直视即将砸得他脑袋开花的木棒,倔强地不肯躲开。
然而,木棒并未落下。
晏奴嘴角的笑容一僵,木木地顺着那只稳稳捉住木棒的葱白手指向上看,对上了徐屿宁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说:“好啊。”
“小姐?”南烛震惊地拔高音量,嘴张得足可以塞下一整颗鸡蛋,“他是奴隶,不干净,你若是想,大可去南伶院……”
“你出去吧。”徐屿宁挥了挥手,不容置疑道,“记得把门带上。”
“小姐,这不合规矩!”南烛情急之下上前抓住了徐屿宁的衣袖,企图让她回心转意。
“本小姐就是规矩。”徐屿宁横了南烛一眼,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像拎小鸡似的将她拎出破屋,砰一声关上门。
无数灰尘被震飞,眼看即将攀上徐屿宁的裙摆,她眼疾手快掐诀挥开灰尘,拍了拍手,微笑着看向晏奴:“现在只剩我们俩了。”
“来吧,你能让我怎么快活?”
她刻意放柔声音,咬字也变得含糊不清,像一汪江南的水,漾开圈圈水纹,勾住他的心绪。
晏奴抿住唇,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
这又是要耍什么花招?
合上门,唯一的光线被阻断,破屋内重归黑暗。
视觉被短暂夺走,眼前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感。他能听见徐屿宁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窣响动,不适地向后撤,直到手中抓住一块脱落的砖块才安下心来。
慢慢地,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晏奴瞧见了那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模糊的红。
他眯着眼,默默攥紧手中的砖块,不断在脑中演练该从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