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辨楮叶(二)
莫辨楮叶(二)
徐大小姐面无表情地打量来人。
想要同徐府攀关系的人数不胜数,这又是从哪冒出的泼皮?恬不知耻,竟连师尊都叫上了。
眼前之人一头乌发散下,一路垂至腰,发尾微微卷起,勾住了青色对襟窄袖长衫的衣摆,比长衫上的腾云祥纹更显飘逸,腰间同色腰带上挂着的小巧香囊安安静静坠着,同主人一样作出示弱顺从的模样。
她盯着看了半晌,不太确定对方是男是女。
依照邶国的规矩,男子出门在外必须束发,可此人虽着男装,却并未束发。要说起来,声音也还算婉转动听,不若寻常男子那般粗重……
思索间,眼前人动了。
他抬手将鬓边碎发捋至耳后,露出那张即便憔悴依然难掩精致的脸。
【积分兑换成功,已为宿主恢复容貌。】
徐大小姐近距离瞧见这张雌雄莫辨的美人面,惊艳到忘了眨眼。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混子对视一眼,趁着这个空档,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二人都没去拦。
晏时眉梢凝出寒霜,眸中寒色皎皎,像是终于拿定主意,坦白道:“徒弟知晓师尊心里有气,也无可辩驳,师尊想怎么撒气都可以。”
话虽如此,可是当目光触及那条长鞭,他心头还是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烦躁。
若非事发突然,他并不想强行用血阵开启幻境。本是打算在幻境中躲徐屿宁一段时间,谁料她竟跟了进来,而她的本命剑遂刃还莫名其妙变成了一条长鞭。
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平息她的怒火。
他细细端详眼前人眼角眉梢透露出的不耐与愤懑,思索着继续说:“若是还不解气,徒弟……”
“我哪来你这么个徒弟?”徐大小姐从美貌里缓过神来,横眉冷对,“挺把自己当回事儿啊,可惜,不是谁都能和我攀上关系的。”
长鞭有一下没一下地鞭打地面,晏时的神经也跟着绷紧。藏在石板缝隙中的泥泞被长鞭卷起,在空中停留片刻复而落下,再次钻进坑坑洼洼的缝隙。
这番话把他的思绪拉回初见那日,徐屿宁趾高气扬地瞅他,显然是因迟逾白在迁怒:“你既不是砌岳宗的弟子,胡乱攀什么关系。”
那时不甚在意的言语,在此时此刻化作一个削尖的冰锥狠狠刺向他。他好似变成了一颗滚满泥土的蒜,被剥开外面层层叠叠的蒜皮,小小的内芯被迫暴露在外,承受狼狈的折辱。
若是对方愿意,还能冷着心肠再剥下几层蒜皮来,让他那丁点儿情意就此飞灰湮灭。
记忆里的场景几经变化,又成了跌入幻境前那一幕:他不断向下坠,眼看离徐屿宁越来越远,她却气急败坏地捉住他的衣角,跟着一起跳下来。
——是啊,依她的脾气,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他收敛思绪,自嘲般笑笑:“是,我哪里有资格同您攀上关系。”
转角外,熙攘人群淹没了另一对青与红。晏时背对人潮,对身后的嘈杂喧哗置若罔闻。他面向徐小姐垂下头,安静地闭上眼。
诡异的静谧在两人之间流转。
徐大小姐神色不虞地瞅着眼前这位不识相的陌生人,将城中出名的家族都想了个遍,也没能把对方和任何人对上号。
电光火石间,她想明白了。
原来是为方才那几个下九流的出头来了,真是胆大包天!徐家是皇后的娘家,又出了三代将军,倒是难得遇到谁故意和她对着干。
她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任由对方如此戏弄?
不论为此人撑腰的是哪个权贵,徐家都不怕!
于是,她毫无顾忌地一鞭子挥了下去。
缠着倒刺的长鞭无情地撕破华贵的衣裳,殷红的血浸透纯粹的青色,将不食烟火的矜贵公子推进混乱泥泞中。
而晏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隐晦地观察她的表情,温柔道:“还没消气吧?可以再来几鞭子。”
徐大小姐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惹得怒意更甚,立刻扬鞭挥下——
谁料鞭子并没有打在晏时身上,而是被另一只手捉住,定在空中动弹不得。
她怒气冲冲循着这只手向上看去,对上一双沉稳的浅色眼眸。
来者同晏时长得有五分相似,只是眉型略粗、下颚较宽,看起来比晏时平易近人得多,像一位亲切稳重的长辈。
“你又是谁?”说着,徐大小姐就要抽走长鞭,尝试几次都无果,气得脸红脖子粗:今日哪蹦出那么多没眼色的狗东西!
“你就站在原地让她打?”来者没有理会她,直接抽走长鞭,转头看向晏时,责备的语气里藏了几分心疼,“平时我怎么教你的?”
晏时怔怔地望着对方,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似有些无措,张了张嘴,很轻地唤了一声:“兄长。”
是死在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