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春去秋来,朝堂之上仍未对削藩一事做下有个定论,隆庆三十二年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于一夜之间,悄然覆上了长宁城的屋瓦。六州诸侯许是收到了削藩的风声,便很识相的,或是恭恭敬敬送了朝奉,或是直接送了质子过来,美其名曰,仰慕中州长宁风土民风,来此瞻仰学习。
听闻皇帝对质子来京一事很是上心,加上这一场雪,百姓朝臣纷纷说是瑞雪兆丰年,中州又将引来风调雨顺的一年,便决定为了庆天下大同丰隆吉年,质子入长宁城后,不仅要大摆宴席,还要在朱雀大街上舞太平乐,并于南湖之上连放三日烟花,与百姓同乐。
这一日,雪下的很大,天地苍茫,远处雪茫弥散开白色雾气,质子们的车队蜿蜒过朱雀大街,道路两旁,观摩的百姓伸长了脖颈去瞧那一辆辆风格各异精美绝伦的马车。宁颂微坐在春风楼临街视野最好的包厢内,兴致勃勃的观看着。
如初在旁边很是赞叹了一番,如此盛世,的确生平难得一见。
四个质子车架走过,接着便是岳州和肃州的朝奉车队,如初小声问,“二小姐,你说这得多少财宝啊?”
宁颂微摇了摇头,探出身子往更远的地方看,车队的末尾直汇入茫茫大雪中,望不到头。
“二小姐,小心。”如初扶住她的腰,生怕她从窗台栽下去。
她偏头看了一眼如初,笑容有一丝张扬肆意的美,大雪为幕明眸皓齿,连如初都不禁愣神了一瞬,额头冷不丁被折扇敲痛,宁颂微侧身让开一点空隙,“快来看,有美人车架来了。”
如初闻言立即顺着宁颂微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见苍茫大雪当中,有一辆赤色纱车在肃州和岳州两州的朝奉车队之间,红纱漫舞摇曳,成了这冬日天地之间唯一的一抹颜色,“二小姐,你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历?”
“我怎么会知道。”宁颂微随意答了一句,那纱车还离得远,眯眼也看不清车内坐着的那个红衣女子是何等容貌,百姓对美人的兴致一看便知道要大过对财宝的兴致,无数视线皆聚集到了那顶红纱马车之上。
岳州,肃州两个车队不知哪个在前哪个在后,想来那女子,定是后面那一州献上给皇上的美人。她望着那车架想到自己姐姐,皇帝年岁尚轻,便是人人都道帝后伉俪情深,后宫新人还是年年未断过。
身边的如初在耳边一直絮絮叨叨,很是兴奋地说着,她心不在焉只偶尔敷衍应和一声。
直到那纱车行至终于能看清的时候,如初忽然“咦”了一声,宁颂微回头,见她俏脸红了大半。
再望向楼下,纱车内的美人已是能看得清容貌,她披着雪色大氅端坐在车内,红纱覆于脸上,遮去了大半的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如明月穿雾,眼尾浅勾起弧度,染上一缕嫣红魅色。乌发如云如瀑铺开在身后,头上的珠翠多以金饰为主,额前一点珍珠如星点缀,将那原本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如玉脂一般。
她坐在那儿,身上大氅白的纤尘不染,美得惊心动魄惑人心神,同长宁贵女们静婉温雅的美不同,这个女子的美有如旷野的风拂过肌肤,恣意自在,又丝丝渗入骨髓,让人看到便移不开视线。
看热闹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车内美人的清净。
长街之上,只余下车马行进的骨碌声响。
雪越发的大了,纱车自楼下走过,这一处才慢慢重归喧哗,如初舒了口气,“二小姐,阿穆是不是已经有了一官半职?”
“嗯?”宁颂微这才略略回神,疑惑看如初。
“小姐没看到吗,阿穆在刚才护送着那美人车队的一队人里呢。”如初杏眼圆圆,又喜滋滋的补了一句,“瞧着应当是个领队的。”
她着实没有看到队伍里的阿穆,有那样夺目的美人在,谁会看旁边的一群小兵啊,宁颂微有些懊恼再去看时,早已无法在茫茫大雪中分清哪个是阿穆。
半年前上书苑内的一通胡闹,结果还是惊动了皇上,又因为三公主哭哭啼啼说自己的脸被宁颂微伤到了,虽然皇上看在丞相的面子上说小孩间玩闹伤到不是大事,到底宁家为臣,爹爹还是重罚了她,不仅要日日去祠堂跪半个时辰,还不准出府,上书苑自然也是去不得了,直到几日前质子之事尘埃落地,她才得以获了解禁,被爹爹允许重获自由。
好在宁颂微早有预料将阿穆送到小舅舅麾下参军,不然怕是他要受更大的责罚。
“此人性情淡薄的很,半年了连个口信都未捎给我过。”宁颂微倚在窗边,抱臂冷嘲了一声。
如初知她脾性嘴硬心软,笑着宽慰,“二小姐,淡薄是淡薄,但方才我看他一眼就看到小姐了,看了好一会儿呢,兴许是知道小姐被禁足府内,怕给你惹麻烦。”
宁颂微眉眼淡然,对此话不置可否,她生来便众星捧月受尽宠爱,只有旁的人猜她心思的时候,什么时候有人值得她去费心。
此事不过是小小插曲,回府后便被她抛去脑后,直到傍晚时分,皇宫夜宴,西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