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天空乍响轰雷,暴雨倾盆而下,黑色阴云直逼整个刑场。
“江陵温氏同南郡郡守贪污荆司水利公款十万两银,尚书令裴肃朗奉皇命亲自监斩!”
雨势更大,冷峻男音却久久消散不去,透过重重雨幕划破温丽湘的耳膜。
头被雨水砸得发痛,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热血飞溅,猩红像四处蔓延的蜘蛛网,顺着泥巴水汇聚到她湿透的襦裙下。
那颗眼球爆出眼眶的头颅滚到她身旁。
“阿娘!”
因巨大视觉冲击,身子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她的叫喊变了调,尖锐又嘶哑,弥漫的血腥味如同刀子割裂了她喉咙。
“昭昭!昭昭啊!……”
接着,阿爹的声音从浓重又血腥的雨幕传来,同样血淋淋的头颅被地上脏污积水冲过来。
这雨太大了,砸得她全身都在遭受凌迟酷刑。
温热的泪混着雨落下,眼前模糊,雨帘下那一抹高大身影却无比清晰,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她使尽全身力气拖拽身子,膝盖被细小石砾划破,血水蜿蜒一地。
脏污的手扯住绯红金丝麒麟纹官服一角。
裴肃朗手撑一把油绢伞,略微转头。
雨丝顺着斜风飘到伞里,滴到黑色官帽帽檐丝绸镶边巾上,再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微抿的薄唇碰到雨珠便化开。
眉疏目朗,一派光风霁月与这大雨格格不入,身上自带一种文人的羸弱感。
雨直直垂落。
温丽湘的眼皮被打得生疼,睁不开眼,却强逼自己记住这张脸。
脸色惨白,耗力过多的她大口喘气,语气轻飘飘,
“…你不得好死!”
裴肃朗眼里迸发冷意,溅了泥点子的锦云履踢中她心口,力道之大让她无法再爬起来。
暗红官袍袖子轻轻一挥。
男人声音略带狠意,冷酷无情,“该死的是你!”
头颅落地,温府满门抄斩!
·
“啊…不要!”
温丽湘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天蓝色的帷幔帐顶。
“小姐,你醒了!”
一个掩不住欣喜的声音响在耳侧,温丽湘小心翼翼动脖子,头和脖子被铡刀分离的痛感还让人惊恐半分。
眼前的女孩面庞稚嫩,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小辫,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寸心?”
温丽湘嗓子有点哑,她艰难抬手摸摸脖子,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小姐,你可是做噩梦魇住了?”寸心见自家小姐面色苍白问道。
“寸心?”温丽湘又试探着叫了一遍。
寸心眉间忧色更显,“小姐,怎么了?”
温丽湘摇摇头,“你先扶我起来。”
温丽湘坐起身打量屋子,四扇山水屏风隔出里间和外间,地上铺了一层缠枝纹蓝色地毯,中间摆了鎏金象首足火盆,里面燃着不生烟的银木碳。
这是她的闺房!
“小姐,这次高热差点要了你的命,如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寸心边说,边从旁边衣桁取下狐裘披在温丽湘身上。
发高热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是奉微十五年的事。
温丽湘倏地拉住寸心,“今夕是何年?”
“…奉微十五年,小姐你…”
寸心探探对方额头,莫不是烧糊涂了?
温丽湘鼻间酸涩。
…她…重生了?
“小姐,你既醒了,我便去知会夫人一声,这两天她担心坏了!”
寸心小跑着出了内间,正好碰见温家主母何莞进门。
屋外正在下雪,何莞收了油纸伞,着一身鸢尾蓝锦霞纹织锦镶滚深衣,外罩一件同色捻着银线的褂子,乌黑发间裹着从彤短鎏金丝,落了满身雪,发间也有些雪痕。
四十上下年纪,面色有憔悴。
何莞拍拍身上雪霜,将从一品铺买的桃酥放在旁边檀木矮几上。
寸心忙欠身请安,正要禀告自家小姐状况,就被一阵发颤女音打断。
“阿娘!”
温丽湘从内间跑出来,眼眶彻底红了。
她生得好,柳眉微蹙,眉下的月亮眼恰似两汪醉人的月亮湖。
皮肤因常年染病总是苍白的,此时被这室内的炭火热气蒸得红润了些,眼里漾着水光,似落不落,真真我见犹怜。
“昭昭,你醒了!”昭昭是温丽湘的小名。
何莞语气透出欢喜,眉间积压着的忧愁总算消散了。
温丽湘只着里衣里裤,脚上鞋也没穿。
何莞一见女儿这副样子,浅浅弯着的唇又敛住笑意,冲寸心冷色道:“你就是这么照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