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

翌日。

天色有些阴沉，灰蒙蒙的云聚在天际，遮住了大片天光，故而姜泠房内的窗也只是半开着，透出些不太明亮的光线来。

淡青色衣裙的少女坐在桌案前，眉心微蹙，手下压着薄薄一张纸，指尖虚虚地捏着笔，迟迟都未能落下去。

……林安的事，姜泠细细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应当再去问一问宋怀。

一来，以她对宋怀的了解，她并不认为对方会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全凭自己的心意行事。

二来，则是他们离京已经有几日了……她也想知道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只是，姜泠忍不住叹了口气，该如何去开口，她却还是有些不好把握。

虽说两人之间，算起来也已经是一同历过好几次生死的盟友，但她却始终还是觉得隔着些什么，许多事情，不得不慎重。

姜泠凝眸看着面前的信纸，门外，明鹊抱了几本厚厚的佛经进来，瞧见她仍是一片空白的纸张，心底惊讶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姑娘怎么看起来这样苦恼？莫不是给宋大人写信，叫您很为难呀？”

小姑娘故意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姜泠回笼了思绪，佯装气恼瞪她一眼，顺手拿笔杆点了点少女额头：“休要胡言。”

“这是正事，需得尽快问清楚。”

姜泠有些无奈，她的确是为难，却并非明鹊所以为的那种为难。

宋怀不是随意之人，她想问他那些事，自然要寻个合适的理由。

见姜泠神情不似玩笑，明鹊便也不闹了，安静站在了一旁。

正沉默着，房门突然一声轻响，一位着褐色衣裳的妇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圆筒状的物件，瞧着只有指节大小。

“嬷嬷！”明鹊立马笑着唤了一句。

妇人微微颔首，然后把东西递给姜泠，低声解释：“方才有人将这个交给奴婢，说是给姑娘的东西。”

姜泠面色一顿，伸手接了过来。

指尖轻转，圆筒便被打开，从内掉出来一张被卷起的薄纸。

竟是一封信。

“姑娘，这是何人所写？”明鹊看着有些好奇。

姜泠唇瓣微抿，许久，才轻声道：“宋怀。”

“宋大人？”小丫头闻言当即惊呼了一声，瞪圆眼睛问道，“他同姑娘说了什么？”

崔嬷嬷也抬起头看她。

桌案前坐着的人，却不知为何忽然弯了弯嘴角，垂眸将信重新收好，才提起笔道：“没什么。”

姜泠一边写一边解释：“只是说了些那边的情况，顺便，问问林安的事。”

说到林安，她面上闪过了些复杂。

信里宋怀问她，林安是否已经来了承清侯府，与她说明了来意，若她觉得不便，也可自行安排林安的去留，不必顾忌。

……这和昨日林安表现的，倒是有些不太一样。

明鹊没瞧出这细微的异常，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宋大人还挺细心的……”

说着，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眼眸一亮。

“不对啊，姑娘，您这正准备要给宋大人写信，人家就已经先写好送过来了，这么一看，您和宋大人简直是心有灵犀！”

姜泠一愣，旋即失笑，正想说什么，崔嬷嬷皱着眉上前，欲言又止：“姑娘，南下赈灾的队伍已经走了有好几日了，此时来信……可是有些不妥？”

姜泠闻言一顿，知晓嬷嬷说的是会不会有人刻意伪造信件前来试探。

不禁抿了下唇，其实，坦白来说，第一眼看到信，她心里也是怀疑的。

只是，字迹和内容可以模仿，说话的语气和习惯却毕竟难以复制。

宋怀给她传递过的消息不在少数，她不知不觉中便熟悉了其中的细节，因而能够做出分辨。

“嬷嬷且放心。”姜泠笑道，“我了解过宋怀的笔法和行文，此信并非做假。”

“倒是这送信之人——”她说着微微蹙眉，“竟然不是林安么？”

方才崔嬷嬷说的既然是“有人”，那自然就不会是他。

妇人默了一瞬，摇头：“今日奴婢路过西院时，听见墙外有几声鸟叫，不似寻常的鸟雀声响，便过去察看……这信就是当时从墙头抛进来的。”

姜泠微顿，顷刻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

这封信，看来是宋怀有意避开林安给她的。

不禁弯了下唇：“我知晓了，嬷嬷不必担心。”

“我这写了回信，到时候，嬷嬷寻个空当就去拿给林安吧，请他帮忙送出去。”姜泠拿起手下的纸，递给身旁的妇人。

崔嬷嬷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垂首接过。

姜泠笑了笑，她其实并未打算隐瞒此事，林安这人心思活络的很，早晚都会知道，让他去送回信，算是一种暗示，同时也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