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

柳璨一连歇了五日才能稍微下床活动。

他瘦了很多，即便腰腹上缠了厚厚的纱布，穿上以前的衣物后，腰身依旧宽了很多。

议事厅中，陈安扶着柳璨坐到了主位上，柳璨吃力地捂着腰腹坐下，等抬起头时，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声音微弱沙哑：“……都坐吧。”

柳璨声音很低，面色也苍白，陈安当时就红了眼。

众人皆已落座，柳璨看着身侧空出来的位置——那个独属于李俭的位置，眼睫一时颤动不止，又抬头看着江永：“江永，李俭呢？”

江永沉默片刻才看着柳璨：“李俭伤了心脉，不好出来走动，现在还在养伤，柳哥不必担心。”

柳璨也沉默了许久，又看向了唐申：“唐申，你李大哥往日同你交好，你多去看看他。”

“带些酒去，还有，菜色少放些盐，他不爱吃重口的东西。”

唐申一时红了眼眶，江永皱了眉：“柳哥，李俭正在养伤，不好吃这些东西。”

柳璨只是苦笑：“王斌，关越，你们两个，多帮着些江永。”

“我如今身上难受得厉害，怕是不能接着处理公务。宁夏城就拜托给你们了。”

“……我有些累了。陈安，送我回去。”

江永皱着眉起身：“柳哥，你不会出事的，别多想。”

柳璨依旧捂着腰腹，小步伐地走开了。

歇了五日之后，柳璨露面的时间还不到一刻钟。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江永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但凡有人前去汇报公务，免不得要挨上一顿骂；就连王斌，都被骂了几次。

第一次被骂的时候，王斌愣了半天才发现江永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以指挥同知的身份训斥他这位下属。

王斌回过神来，当即眼含热泪地去做手头的事，晚上却再次喝酒买醉，误了第二日的公务。

江永直到处理完公务，都没有看到王斌的身影，便叫人去王斌住处找他。

等发现王斌喝得醉醺醺的之后，江永当即气急败坏：“这种时候你还敢喝酒误事？王斌，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把宁夏当作什么？你究竟把军法当作什么？”

王斌的酒已经有些醒了。他被人压着跪倒在地，满脸气愤痛苦地望着江永：“江永，你把我们当作什么？你把李俭当作什么？你把柳哥当作什么？”

“柳哥是因为你而受伤啊！若非因为你，柳哥怎么会中了箭，怎么会一步错步步错地中了那么多的箭？”

“整整八枚箭头啊，那都是从柳哥腰腹上取出来的。”

“李俭确实不在了，可李俭也只中了一支箭，他起码没受那么多的苦。”

“柳哥一路清醒着，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插进自己身体里，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江永，柳哥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一点也不觉得愧对柳哥？你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对不住柳哥？”

“好好好，只你一人看重柳哥，”江永怒极反笑：“那就按着柳哥定下的规矩处置。”

“胆敢喝酒误事者，重责一百。”

“拉出去，打！”

唐申关越连忙为王斌求情，江永置之不理，王斌也只是抬头冷笑着望着江永：“江永，咱们这十几年的兄弟情谊，今后只当喂了狗！”

江永闻言更怒了：“还等着做什么？拉出去！”

“谁敢？！”顾昭喘着气跑了进来，身边跟着一脸痛色的柳峻。

唐申偷偷松了口气。

自从醉醺醺的王斌被带到议事厅后，唐申便悄悄让亲卫去喊柳峻。

他怕王斌出事，但如今柳璨重伤，不再理事，能够阻止江永的，怕是只有一个顶着柳璨妻子头衔的顾昭。

可他和顾昭不熟，怕贸然前去，只会坏事，便先叫人去请了柳峻过去。

江永见到顾昭只是冷笑：“夫人，这是军、务，与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还请夫人先行回去，莫要扰了我们处理公务。”

“那就如何？”顾昭信步走到柳璨的座位前坐下：“你要去告诉柳璨，还是将我一并拉出去打？”

未等江永开口，顾昭一番怒斥断线珠子似得落了下来：“你要拿柳璨压我，还是拿军法压我？”

“你若是拿柳璨压我，那我便叫柳璨收回成命。”

“你要是拿军法压我，柳璨做了总兵，我也有诰命在身，何况我手头握着牙牌，能够不帖直拜。”

“倘若柳璨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也能够以柳璨遗孀的身份向朝廷上疏言事。”

“你要拿我怎么样？直接杀了我？”

“江永，柳璨还没死呢！”

顾昭一番话说得咄咄逼人，当下一堆人都不敢言语，只是偷眼瞧着上方的顾昭与江永。

顾昭一脸怒色，江永面色也越来越难看，额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