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马
沈音停下脚步,笑道:“但凡读过几篇史书,都能找到一堆值得崇拜的人。汉之苏武诸葛,唐之刘晏杨炎,宋之荆公宗泽,本朝自然也有几位值得钦佩的人物。怎么到了廷显口中,却成了咄咄怪事?”
“苟且汲营之人,只看得到蝇头蜗角的小利,看得到酒色财气的享乐,等到年华空逝后,便往往嫉贤妒能,将其打为异端,照着人家脾性私事攻讦。”
“若是人家做了些实事,这实事又折损了他们的利益,自此便借着公事的名头,将人家斥为不忠不孝的奸臣。”
“金尚书手腕虽是铁血了些,但攒出来的银子又不曾用在自己身上,反倒全收入了国库中;平素待人或有不足,却也不曾因为属下诋毁顶撞便毁了那人的前途。称得上一句襟量宏阔,权度精明。”
“做实事何其难也?昔日金尚书在此处苦心经营,保得一方太平。如今我到了此处,自是要来追慕一番。”
“……倒是我扯远了。”沈音不再提及这位金尚书,只是道:“兴武营城也是一处险要之地,可惜近来人口少了许多。”
“昔日兴武营城有数万之众,如今人口……不提也罢。我问他们有何需要,他们只说粮米。”
“镇远关幸有廷显贤弟镇守,日渐化成金汤城池,可镇远关,也占用了太多粮米。”
“廷显应当知道,宁夏地处边陲,若是运粮,自是损耗不赀,所费时间又长。若是一定要运粮,也只能作权宜之计,不可长久为之。”
“依我愚见,还是要在此处耕田备粮。”
柳璨也道:“沈兄高见,屯粮是唯一的法子。边境粮饷来源,也不过屯田子粒、京运年例银、盐商运粮等寥寥几项。”
屯田子粒又被称作屯粮、税粮,田留,是屯田后缴纳的粮食;京运年例银即为从太仓库发出来的银。太仓库属户部,用于发放武将俸禄,其中约有四分之一的银两来源自盐引。
柳璨的神色又严肃起来:“只是……”
“只是近些年许多本该运到边境的粮食都换成了银子,”沈音接过话头:“而边境粮食难运,倘若年遇饥馑,粮价定然猛涨,军饷能够换来的粮食不够,便容易引起哗变。”
柳璨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更糟糕的是,前些年,因着户部侍郎的请求,输粮纳盐变成了输银纳盐——以往只有运粮到边境才能换来的盐引,如今运了银子来便可。输粮纳盐时,富商常在边境开垦了土地,请人在此地耕种;一旦便为输银纳盐后,这些田地便日渐荒废,边境粮食的来源,又少了重要的一宗。”
只有从官方换了盐引,富商才能经营食盐,否则便为私盐。
能得到盐引的,除了各地的藩王宗室,便只有输粮或银纳盐的富商。
如今……
沈音不由得沉沉叹气。
柳璨眼神中现出几抹深思:“沈兄对此似乎很是了解。”
沈音面上显出几分惆怅:“昔年,我被选做了庶吉士,在翰林院当过几年的差。后来奸臣当道,方士献谗,我年轻气盛,便上书弹劾,不慎惹了帝怒,被打发出了京城,来到地方去做御史。”
“做庶吉士那些年,碰到些资料,故而了解一些。”
原来这位老成得不像话的沈希声也有过年轻气盛的时候。
柳璨轻笑:“沈兄找我借兵的原因是……”
沈音兴致逐渐高涨起来:“陛下让我参赞宁夏军务,准我便宜行事。”
“我来到宁夏以后,为着尽快兴利除弊,便找了本地县志,命人找到昔日金尚书行的政令,再与如今一一比对,发现昔日金尚书疏浚的那三条渠道又被风沙淹没,昔日幸存的那两条河流,水量也少了许多。”
“若是要种粮,哪能没有河渠灌溉?我便上疏,请求借用三千兵士,并着此地的民夫,重新疏浚这几条河流。”
“陛下允许了,准我自行安排兵力。所以,我来到此处找廷显借兵。”
沈音又望向柳璨,喜形于色道:“此处屯田,有一坏一好两条消息。”
“坏消息是,河流淤塞,雨阳不和;沙遮土掩,悉成废田。”
“好消息是,因着都成了废田,屯田大半还在,不曾为权贵所侵占。”
“等河流疏浚时,便可趁机将这些田地登记造册,只等河流疏浚好了,便能直接分发耕牛、粮种,不必清量土地,打击豪强。”
屯田事关粮食,粮食事关军队稳定,军队稳定关乎边城存亡,柳璨自然很是重视。
只是此处的兵士并不多,又训练不久,兵力难以抽调……
柳璨头疼地皱起眉头:“沈兄宽限我几日,我想法子将兵力抽调一番,看看究竟能抽出多少兵士。”
“好,”沈音答得干脆:“只是,愚兄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请廷显帮忙。”
柳璨有些诧异:“沈兄请讲。”
沈音转身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