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三
心烦意乱的绿芽回到客栈,外衣也不脱直接倒在床上。她是个杀手,杀手不能有软肋的。
以前,薛不疑只是她心中的念念不忘,她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不可逾越,不敢生出那些心思;可如今,高高在上的白月光、晶莹雪坠落红尘,她见到了他脆弱的一面,那颗平静无波的心躁动了。
她呆呆看着掌心,仿若还存有他炽热的体温。连同她滚烫的贪欲,融为一体。
绿芽在床上滚了一圈,半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连忙一个鲤鱼打挺,默念两句没有丝毫作用的佛号。
一定是快退隐江湖,她心急了,才会有这样的小儿女心态。
只要干完这一票,她就再不问江湖事,一心一意做个好人。
天微亮,坊市的梆子敲响,意味着新的一天到来。
看了看日头,绿芽猜测现在是卯正时分。客栈里没有滴漏,日晷在刺史府衙外边。绿芽听着不远处的叫卖声,闻着了阵阵清香。
春夏是百花烂漫的季节,居住乡野的百姓家里养着几盆花,待到时节一到,不辞辛苦搬到了集市叫卖。绿芽素来不爱那些粉嫩的花朵。
她没有多高雅的喜好,宁可枝头抱香死的菊花她知道,经历了风霜才愈加可贵;她喜好藏在枝叶间米粒大小的桂花。
小时候,她记得母亲会采摘桂花,做成桂花蜜糖,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充杯水尝尝。绿芽没喝过几次,就变成了孤儿,那个会在她衣领绣花,喂她吃鸡蛋的女子永远不在了。
可那种记忆里的甜,绿芽至今还记得。
她推开窗,支着下巴和楼下叫卖的阿嬷聊天。
“阿嬷,与我一支。”绿芽披垂着头发,她随意用簪子别住头发。
“接好了。”阿嬷拿出一枝桂花,下面系着简单缝制的香包。
绿芽抛下几枚铜钱,轻而易举接住了香包,连带那枝还沾着露水的桂花。她对着铜盆里的水照照,摸出行囊里的菱花镜,小心别在发间。
换身小娘子打扮的襦裙,腰间系了香包。
推开门后,昨夜那个身形瘦削的郎君悄然变成了俏生生的小娘子。
时辰还早,掌柜的还没睡醒,骂骂咧咧使唤小二做事麻利点。绿芽绕过几人,冲她们眨了眨眼。
胖掌柜昨儿个对账,自然也在客栈。可他怎么都想不起,客栈何时有这一位小娘子借宿了。
无他,如今风气开化,可也甚少有娇客在外借宿,还是孤身一人。
他琢磨不透,遂也不再想。
绿芽闲适得在早市走走停停,若是看到从未尝过的点心,也不怕烫,三两口咽下。舌头连带喉痛还一阵火热。
这急吼吼的样子,像极了还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
平日大着嗓门吆喝的大娘们,看到这样小的孩子,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三分。
再看她小女儿打扮,更是多加叮嘱,近来青州来了一位刺客,据说人高胆大,身高八尺,杀人不眨眼。绿芽眨眨眼,她谢过大娘的关怀,慢条斯理吃着热乎的点心。
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
居然闹得寻常百姓都知道此事,看来史公子,很有把握能活过今天了。
她看了看腰间系着的香囊,上面打了个金刚结。阿嬷等早市散去后,回到家会不会有乖巧的小娘子扑倒她的怀里呢?
绿芽站在街道中央,脚底升起一阵寒意。
周边来往的争执欢笑,在此刻骤然远去。她站在原处,放空双眼。远处,阿大正出门打酒喝,察觉到陌生而熟悉的视线。想要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习武之人,往往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即酒也不喝了,转身回去照看那个倒霉孩子。
倒霉孩子史珍岚被人团团围住。说围住也过了。他被关在府邸,限制不能打扰客院的贵客。越是这样,他越是好奇。
至于杀身之祸,一点不担心。
说句不好听的,除非是皇帝要他死,否则,他定然能在父母的庇佑下做个快活的孩子。
此刻,他正陪着王夫人用膳。
王夫人闺名一个韫字,取自当年的柳絮女郎。王夫人也担住了这个韫,为人爽朗大方,在京城贵妇之间,可谓是一呼百应。马球投壶这些都不在话下,甚至比一些男子略胜一筹。若仅是如此,史道凝还不能成为二十五年前泰半儿郎的嫉妒对象。王韫一手行草挥洒自如,颇具先祖遗风。当年,史珍岚还在进学的时候,冰人都快把门槛踏平了。如今,几乎是无人问津。
这种情况,王夫人无可奈何。
她只能劝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孩子的美人图着实出巧,他们这样的家族,也不拘着孩子定要入仕,届时好好教导下一辈就是了。
长安的薛府不就是这样。
史珍岚作为史家这一辈不上进的小辈代表,一直享用了最好的资源,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