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

任行云面带异色，沉吟道：“难道他成了魔？”

至清则浊，至浊则清，成神先成魔。

他父亲同所有修道者一样，都想要修成至清而成神，可单看这三句话，若要成神，却是要先修成至浊的称作魔的东西。

修炼浊气，便是与仙门背道而驰的妖道，难道这就是当日那些人联合诛杀他父亲的原因？

可他父亲当真会痴信一句如此浅薄的话？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于是有一天夜里他回来以后，我偷偷上了卢峰。”

袁涣有些不忍回想，大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

“你记得那段时间，卢城内常有百姓失踪案吗？当时官府搜遍了城内和近郊也查不到半点线索，我其实也是怀疑这事与师傅有关，才下定决心上山查看，就在这山顶的南面，师傅设下了一个结界，大概以为只有凡人会到那去，那结界简单易破，凡人找不到，我却能进入，那结界内……尸体遍布，正是那些失踪的百姓。”

袁涣抬眼看了看任行云听到此处的反应，见他强绷着面孔盯住自己，实在于心不忍，但思量片刻，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这是师傅做的，可除了他，又有谁会在这卢峰上设下结界，他的剑更是立在那遍地尸体的中央，这剑并非凡兵，自能不染血污，但剑下都是才洒落不久的鲜血，我想不通师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记得第二天便又是满月，我实在……实在是害怕……。”

任行云喉头滚动了一下，强装冷静道：“所以你拿了他的剑，立刻离开了？”

“是，他只有这一柄剑，我想若是我御剑逃走，他没了剑也无法御剑来追我，而你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你……所以没有回去带你一起走，后来那位灰衣的仙长找到我，说师傅死了，让我不许再提起任何相关的经过，我想问你的下落，他却已经消失了，我就想着回去找你，可只见到全城的死人，但我并不清楚那些人的死是否都与师傅有关。”

袁涣的话停在了这里，留给任行云反应的时间。

任行云只是沉默，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竟嗤笑了一声，抬眼时眼眶微微泛红，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我一直以为，是父亲不愿归入仙门，他们才要杀他，而知道你还活着时，只觉得是你抛下了我。”

袁涣叹道：“确实是我抛下了你，我对不起……”

“罢了。”任行云用手遮了下眼，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要算也该是我亏欠你。”

袁涣仍是跪着，看任行云想岔了，忙解释道：“你纵是天资非凡，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对谁都不该有亏欠之说，我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如何长大，现下生活得如何，我身上还剩些钱……”

袁涣说着就掏出了腰间单薄的钱袋子，要拿给任行云。

“不用，我过得很好。”任行云撇着头又退开一步，“但我知道你很缺钱，所以才想卖了这把剑。”

“原来你都查过了。”袁涣有些羞愧地垂下手，“我本打算学师傅那样，找个小地方一辈子孤独修道，后来却还是避不了红尘，娶妻生女后我便放弃了修道，改做武修谋些小的生计，师傅的这柄剑早被我封入地窖，直到去年……我妻子病故，女儿却也生了同样的病，需要重金求医，我思虑许久，只能将这剑拿出来卖了。”

“武修中富裕的人也不在少数，你为什么特地带来仙门大会上卖？”

任行云听说过他父亲这柄剑是从一个西番商人手上重金买下的，那还是在他出生以前的事，据说这柄剑是从天上坠落的神兵，没有名字却传了万年，小时候他见父亲出剑时锋芒如雪，一直记得那是一柄好剑。

在回答前，袁涣先是将背上剑匣解下，但手掌在匣上停了会儿，才开启剑匣。

这是自他将这柄剑封入剑匣之后第一次再开启，便是这次出门前，他也没下定决心要开启这个剑匣，不知过了十几年，这柄剑是否会有所变化。

任行云却并不同袁涣一般紧张，他早先潜入袁涣家中时已经见过了，只是当时于他而言时机未到，而且他看到剑的模样，除了形制之外都与他记忆中的相去甚远，便没有直接取走。

林中光线甚弱，剑匣开启后，一柄灰扑扑的无刃铁剑被束在当中，不见当年那般如雪的光辉。

任行云疑惑未解，袁涣却松了口气。

“师傅曾说这柄剑是这世间最好的器，非凡力可用，必须以灵力驱使，否则连一片落叶也难断，使剑者的修为越高，这剑便越显锋芒，而若是能将上乘的灵力注入其中，斩魂灭魄亦不在话下，可是在没有灵力的人手中，便只是眼前这般模样，我原想带它去找那些仙尊，但怕他们问我这剑的来历，所以就想来这里寻些普通弟子卖了，便是不够钱治好我女儿，也能让她再多几年时光，可以再四处看看这人间……”

任行云没有接话，蹲下来屈指敲了敲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