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生与镣铐(Ⅰ)
梦境是黑夜的水族陈列馆。
触须透明的水母,轻盈流过,浅蓝淡粉怯紫,色彩蜿蜒成长长的线,抽出提起木偶的丝线,布满裂纹和锯齿,长伸入旋涡深处的光线,牵出庞大的缩影。
一只红色的眼球撕开了黑暗,它像舞台上的追影灯,直直看向你。
…………
你从梦中醒来,下意识摸住自己的胳膊,慢慢曲起膝盖,想要从那种寒凉的气氛中挣脱。
让自己暖和一点。
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是暖水袋?还是猫。
“太冷的话要不要喝点酒?”
掌舵的佣兵热情地邀请你,他的大胡子上还沾着啤酒的泡沫,脸色红润,精神亢奋,咧开嘴笑时,冒出一阵阵白烟气,像个干劲儿十足的烟囱。
说着,他又两手各抓着啤酒杯,兴冲冲地回来了。
“我可去你的,狗东西,你的脑子被驴吃了吗?”
一旁的女人脂光粉艳,举止轻佻,穿着也有些暴露,却很有神气,不高兴地指责佣兵,
“你看不见人家抱着孩子吗?怂恿人家喝醉了,带累两个,她的丈夫非得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女人意有所指,那佣兵也不是真醉,当即用蒲扇大,又厚又布满茧子的手拍自己的脑门。
“诶呀诶呀,我这不是喝上头了吗?对不住对不住,这就自罚三杯。”
末了,灰溜溜的走了。
女人伸手轻轻拍了你肩膀一下,“你这也真是的,带着孩子呢,怎么放心自己在外头睡着了。”
你恍惚了一下,才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微笑着向她道谢。
还得多亏了这位,要不然你很难在戒严的情况下搭上船,成功逃婚。
不过也还好有你,他们的船队才能安然无恙,毫无折损地抵达终点。
因为渊下宫的灯塔——大日御舆关闭后,寻常渔船很容易迷失在看似恬静的波涛之中。
你是巫……新娘,对,蛇神选中的新娘,被祂亲自抚养成人,对于这一片海域再清楚不过。
……嘶。
所以你为什么要逃婚呢,闲着没事干了吗?
没等你细思,怀里婴儿的哭声就打断了你的推理。
你生疏地抱着这个孩子,手僵硬得像个面团,简直想要蹲下去了。
“这样可不行。”
见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儿,女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顺着你的手把孩子报过来,姿态熟稔,婴儿虽然不太习惯她身上的香味,却也被这一下一下轻轻拍的睡着了。
“你看,你得托着她的脑袋,这孩子还小呢,就得精细一点。”
“稍微给力的话,不会伤着她吗?”
“当然不会,小孩子很有趣的。那大块头五大三粗,从来不着家,成天在女人堆里混,看不出问题,你可别被心细的人逮住了。”
女人细细叮嘱你,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孩子。
你倒也不是刻意伪装成已婚女子,这孩子是你逃婚路上遇到的一个妇人。
妇人匍匐在路上,下半身鲜血横流,胳膊和手都被撕扯的一团模糊,你连忙捧住她的头,将舌尖血喂进她干裂的唇里。
妇人伤得太重了,脊椎受伤更重,她看着你,渐渐扩散的瞳孔忽然迸出光亮来,唇艰难地蠕动着,可朦胧的死气已经蔓延到了额头。
你的婚服被红血浸染,看着不像新娘,像报丧女妖,读懂了她的唇语,帮助濒死的女人分娩后,你下意识抬头看。
大概有六七米的高度,正上方是一处突出的尖叫呷,正下方则是岩石海岸,岩石上的氧化物,像是绝壁上沾满的凝结血块,妇人摔落处四处喷溅,周围蚀满孔洞的礁石堆就像天然的敛尸场。
一切都让人联想到谋杀和毁灭。
可时间匆忙,阳光也太过炽旺……
你不知道屠夫是谁。
你只是留下一封信,抱着气息纤弱的孩子匆匆离去。
血字写成的绢帛系在一旁的树枝,插在妇人的尸体旁。
你知道追来的士兵仍然不会拒绝你的请求,将她好好安葬,顺带清查一下周围。
……所以更奇怪了,你逃婚的动机是什么呢?
救下这个孩子也算有好处。
因为你的突然失踪,渊下宫原本盘查就多,蛇肠之道更是恨不得排满士兵。
他们会专门盘查年轻的女孩,甚至相貌俊秀的少年,反复比对,目光灼灼,仿佛要透过伪装看破真相,将缺席的新娘抓回去和蛇神成婚。
你抱着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功开溜。
女人恋恋不舍地看着婴儿的脸,仿佛在透过她看着什么,
“我的小宝也是这样子,小小的,软绵绵的,我就这一个孩子。”
但由于船队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