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吻之毒
晚棠终于带着陈大夫回来了。
陈大夫一进倦云阁便开始冒汗,庄写慈忙将云霁身上的异象告知他。
陈大夫为云霁诊完脉,道:“公子脉象又浮又快,起伏非常,这时节寒气入体,怕是中了邪毒。公子还未醒时,此毒沉寂,公子生机恢复,此毒亦然。这毒,应是眠吻。”
庄写慈心中一惊,她这一年来时时翻阅医书,眠吻,乃《毒志》所载最难祛除之毒。眠吻寄生于人体,随人体状态而枯荣变化,人若生,则夜夜受噬心寒骨之痛。
“老夫解不了,”陈大夫叹了口气,“此毒奇邪无比,与中毒者同生共存,若说这世间有人能解此毒,便只有我那师侄,东都百花堂现任堂主张无病。”
庄写慈问道:“东都路远,陈大夫现下可有法子为他去去病痛?哪怕只减轻一两分也是极好的。”
陈大夫摊开纸笔:“我这就写下药方,以三月露和九月竹作药引,煎两个时辰服下,每日两次,可使公子多清醒些时候。只盼小姐多为公子燃些炭、早日动身去洛阳求医。”
庄写慈点点头,吩咐晚棠:“让十二备千金,你随他即刻启程去请张堂主。”
陈大夫连忙停笔拦下她,道:“小姐此举不可,百花堂有规矩,堂主从继任那日起,终生不可离开东都,祖训不可违。”
庄写慈从不强人所难,接过陈大夫新开的药方就开始着人准备回东都的事。
扬州离洛阳有上千里远,庄家最出色的影卫昼夜奔驰,尚需三日,马车颠簸,走走停停,考虑到与云霁伤势,询问陈大夫后庄写慈决定走水路。
自扬州沿京杭运河北上,经楚州、泗州、宋州、汴州后方抵洛阳。
钦州乌婪木所制成的木兰舟极尽奢华,舵手将帆扬的很高,“庄”字十分明显。木兰舟周围光庄家镖局的小艇就有数十艇,故而从无盗贼招惹庄家的商船。
下人装船结束已是五更天。庄写慈请陈大夫为云霁施强心针,又喂他服下药,将云霁唤醒后一行人便上船启程了。
一连串的事件让云霁坐在木兰舟的软金椅上时仍觉恍惚,怎的他一觉醒来就要换地方了。
“椅子舒服吗?”庄写慈忙完过来看他。
云霁连连点头,十分乖觉。
寅时河上风大,风从船舱穿堂而过。庄写慈取了薄毯来为云霁披上。
“多谢。”云霁扯扯薄毯,抬头一直看着她,眼神光随她而动。
庄写慈蹲下,和他平视:“还疼吗?”
云霁笑道:“刚用过药,怎会疼呢。”
庄写慈点点头,两人目光相碰,久久无言。
直到云霁开口问她:“为何救我?”
庄写慈抿了抿唇,说:“随心而动。”
云霁问:“你可知我是谁?”
庄写慈直直地望着他:“云霁。”
云霁又问: “错了,我如今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云狗。若旁人知你救我,你将自己置于何地?”
庄写慈不言。
云霁再问:“你与我为伍,乃是弃夫子所授之道于不顾,枉君子之义而不矫!庄写慈,你可知?”
“你将罪不容诛的云狗藏在府里,如今还要带他去北上求医,你不要命了吗庄皎皎?”说到此处云霁急火攻心,竟咳出血来。血液顺着嘴角流至脖颈,他也不理会。
庄写慈举袖为他拭去血迹,毫不在意这一寸千金的素雪纱。
袖至锁骨停下,庄写慈抬头看他,语气坚定的不可思议:“因我信你。”
云霁眼周微红。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为何信我?”
“因我信你。”庄写慈仍这样回答他,却在心里补了一句:因你是庄皎皎的云行之。
云霁不争气的泪水流下,他抬手遮住眼睛。庄写慈了然,便说:“我叫飞絮过来服侍你歇下,午后再来看你。”
说完便走出云霁的屋子,传下人过来燃炭点香。
许是晚上的突发事件信息过多,庄写慈毫无睡意,站在甲板上吹风。晚棠端了荷香小圆子过来,庄写慈一口一个地吃着。
见她吃完,晚棠方才开口:“小姐,公子才刚醒,我们是否有些急了?”
“自我从北疆尸海里把他带回来,我已决心,若他不醒,我便敛尽天下财,招兵买马血洗东都,”庄写慈将小碗放在托盘上,转身对晚棠说,“如今他既醒了,我便要他亲眼看着,庄写慈为他讨回一切,待他正名,光明正大来娶庄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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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庄写慈提着那盅三月桃去看云霁。
庄写慈到的时候,云霁刚被飞絮扶着慢慢走了两刻,白日里无需燃炭,云霁额上却也覆了些薄汗,气色红润,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病前的风华。
“三月桃?”云霁眼尖,一眼就看到庄写慈手上提着的掐丝珐琅玉壶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