儋州11
客栈内,几个小太监正被郎中正骨,尖细的嗓子哭爹喊娘的嚎叫,惊的楼下客人食不知味,脸色拉胯。
张阔睁开眼已是夜深,塌边跪着干儿子黄锦,换上粗布袍子,正摸着泪花跪在塌边。
张阔暗哑的出声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干爹!”黄锦眼中惊喜,枯槁的手伸到陈宝面前,他激动的颤声扶起。
经了匪徒打劫,张阔已过五旬,他身上的骨头经了这一难,已是七零八散。
但群主的婚事已和谢家定下,他本是要发作,说顾谢两家抗旨不尊,可惜顾纪允根本不给他机会,那婚事的奏书,在亲事定下后,快马加鞭送回上京,理应是路上能遇着对方车马的。
可,他们为什么遇着对方的车马?
张阔陷入死寂。
他在嘉景帝身边做了大半辈子的差事,总不能说绕了弯,回家祭祖,误了路程,偏选了个捷径,还被劫匪洗劫一空。
张阔长叹息道。
“这是顾夫人派人送来的山参乌鸡汤,干爹先吃口烫压压惊。”
说着,黄锦给张阔垫下软枕撑起身子,勤快的端来一碗浓香汤白的乌鸡汤,调羹勾起汤汁,白烟翻滚,淡淡散开。
张阔张开干裂的嘴,一碗浓汤入肚,神色精神了些。
“干爹,李郡主和靖远侯婚事已定,”黄锦端着干净的瓷碗,终是将事放在台面上,“咱们这差事还没办成,江家和三皇子自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回京......如何复命?”
“复命?”张阔眉毛一挑,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圣旨,“左右都是咱们做奴才得罪不起的,更何况......三皇子......”
更何况,三皇子毫无主见,对好舅舅江晏言听计从,主持大局。
这与傀儡又有何异。
张阔沉声不回。
然而,就在干父子两人寒暄坐谈时,房外传来一阵喧闹。
黄锦起身,话还没问出口,就听门外年轻的小太监站敲门问,“王公公,李群主来了,不知老祖宗可否方便,隔屏相见?”
张阔听到动静,自个伤势稍重,稍动弹下,痛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黄锦,既然郡主来了,莫要再失了礼数。”
“好,”黄锦回身应下,同外头的小太监道:“拿屏风来。”
话说完,丈夫搀着张阔起身,草草披上外袍,鬓发理了个干净。
黄锦举起铜镜,见镜中人色衰迟暮,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片刻悲伤。
两个小太监抬着黄梨屏风,栩栩绽开,门稍微虚掩,再次开门,先是进来顾府的婢女,而后李无忧竹色青衣,模样,眉宇,举止,一颦一笑,皆入张阔眼中。
像,太像了。
她像极了,顾舟月。
张阔感叹着。
“张公公,自上京到儋州劳图奔波,一路辛苦。”
李无忧坐在屏风后,身后的小太监上了茶水,顾家婢女把带来的礼交给黄锦,上了几道软嫩易食的汤点,放到张阔面前小桌上,退出门去。
少女的声音莞尔动听,却让张阔惊惧,因着黄锦在,他皮笑肉不笑的应承,“多谢群主挂怀,奴婢,感激涕零。”
“来的时候路过茶香坊,想着各位公公身上伤势,带了些养身子的吃食。”李无忧看了眼房内侯着瘦如柴骨的黄锦,“下面的腿脚有伤,我带的都是婢女,进不得房内。”
张阔示意道:“黄锦先帮着。”
黄锦眨了眨眼珠子,“是,干爹。”
他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圣旨,和张阔对了眼神后,他拿圣旨,恭敬的交给外头的群主,躬身退下,房内只剩张阔和李无忧。
李无忧轻轻摇着茶盖,拨开缭绕的茶雾。
回府后,她已从春桃知道来人,谭婉在府里置办着陪嫁的单子,对上京来的太监,也是安置妥当,请了大夫诊治,他们的身上多是拳打脚踢的轻伤,并无生命大碍。
她本不想来见这帮太监,可是啊,她得见张阔,她得好好见这位故人。
“说起来,我和张公公也有十年没见了,我记着第一回见公公,是秋雨罚跪,皇上仁慈,让公公教我规矩。”
李无忧说的无波无澜,眼神饶有意味的看着屏风后张阔的影子。
“群主,奴婢也是在宫中听主子办事的,”张阔颤着手,不敢拿面前的筷子,苍老的头沉低,“容贵妃是江尚书的妹妹,又是三皇子的生母,群主莫要恨奴婢啊。”
张阔试着把那笔烂账从李无忧跟前甩得干干净净。
容贵妃也在李无忧离宫那年,突发恶疾病故香消玉殒,再恨的仇怨,也该烟消云散。
毕竟她十年前,她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离了上京,有了顾家的庇护,可她骨子里的软弱也是难改。
思及此处,张阔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