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春色
一堆,陈姨就带着笔记悄悄地去请教教书先生,再回来把先生的解答复述一遍,韫仪便懂了。
韫仪不将自己当小姐,有粗活总愿意帮着陈姨干,陈姨哪里舍得却又拧不过,总是找些简单的让韫仪不闲着。
陈姨心里明白,韫仪是怕一个人待着孤单,就想寻个由头待在自己身边有个人陪着,她也是孤身一人,她们正好作伴,两人便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寻得了片刻自在。
可陈姨心里也明白,她年岁渐渐大了,身体也渐渐有了毛病,她怕自己陪不了韫仪多少年,等她走后,留韫仪一个人在这人世间要怎么办。
她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姐,她在世时,尚能让她少吃些苦,等她不在了,小姐又得受多少苦啊。
每每思及此,陈姨总是躲着韫仪偷偷抹眼泪,可她不知的是,她挂念的小姐已经在为了她们的以后做着别的打算。
也许是造孽太过,韫焘的子孙福实在算不得深厚,自韫仪之后再也无出,韫焘的年岁渐长,自步入不惑之年后的几年,愈发地力不从心,便将无出的小妾都散了去。
他似乎终于想起了韫仪的存在,吃饭时会派人来请,只是韫仪每回都会回绝掉。
装了几回样子后,韫焘再也拉不下脸,又将韫仪的存在抹了去,他有三个儿女也已足够了。
所以在韫仪提出要离家后,韫焘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冷哼一声甩手而去,好似她的死活与他无关。
兄姐们也都是看戏的心态,没说任何挽留的场面话,倒是老爷子坚决不同意。
韫仪跪在老爷子的门前求成全,跪了一刻钟后,老爷子便心软了,拿了一大笔钱给韫仪,并说韫家永远是她的家,她随时可以回来。
韫仪并非不感动,要说这韫家唯一的温情便是老爷子了,可这儿实在太冷了,她不想留。
韫仪临走前说:“爷爷,我会常常给您写信,将外头的见闻都说给您听。”
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挥挥手放她走了。
Chapter 2
人间的春日来得喧嚣,新芽花苞以肆虐不可控之势冒出了头,春雨常来为它们助势,人间便被这大张旗鼓的生机俘虏了。
同这春日一同来临的,还有院子外头日新月异的变化,小贩们叫卖得愈发大声了,白日里常能听见车辆发出怪异的声音,后来韫仪才知道那是汽车的鸣笛声。
最令韫仪称奇的是河对岸在入夜后常常亮起的五颜六色又明亮的灯光,照得黑夜都不再纯粹。
每当这光亮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她听不懂的曲子,她猜想唱曲的定然是个女子,因为这声音绮丽婉转,煞是动人。
闺阁女子也可登台唱曲吗?这令韫仪生奇,可被韫家束缚得久了,哪怕当下逃离了樊笼,她还是不敢做任何逾矩之事。
且这外头的繁华也让韫仪感到慌张,她一心想要逃离韫家,可一出了韫家的门,世间仿佛忽然变了,变得不再如她以往认知那般平和,这令她感到害怕,她又将自己困在了自己造的“韫家”里。
见韫仪好奇外头的世界,福伯便成了她的眼睛,将院子外头的见闻常常说给韫仪听。
“小姐,现在外头变得真可谓是翻天覆地,男子不留辫,女子不束发,那满街的大马褂都成了小洋装,还有洋文洋歌洋货都愈发多了起来,小姐,您若是想知道,该出门看一看,我们陪着您。”
韫仪听了福伯的劝说只是浅笑不语,她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去面对福伯口中的一切新鲜事物。
福伯跟韫仪说了许多,韫仪也捋了个大致明白,王朝更迭,她经历了一个王朝的末路,又迎来一个王朝的始初,可这始初似乎与以往历史都不径相同,福伯说人们管现在这个时代叫民国。
真正让韫仪感到前所未有的新的是林承,她曾有过好感之人。
林家和韫家是故交,少时相见时,宅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独韫仪将自己隐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位长姐常围着林承转,他却穿过两位长姐走到她跟前邀她一同入席,韫仪有些为难,怯生生看了韫焘一眼,韫焘没有过多表示,她便壮着胆子牵上了那只伸向她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和家人一同上桌吃饭,许是碍着外人在场,韫家人表现得尚算和善,也是那一次晚饭过后,韫仪对韫焘彻底失去了所有关于父亲的幻想。
韫焘本有意让两位长女选杜承为夫婿,奈何杜承的目光都落在韫仪身上,偏偏她又不懂得奉承,使得客人悻悻而归。
那日韫焘唆使两位长女对韫仪一顿毒打,还用布条封了她的嘴,让她叫不出声来。
她回到院子时,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冷与绝望,自此她再也没和韫家人同桌吃饭过。
年前林承曾来上门拜访,是陈姨去接待的,这也是韫仪的意思,她对杜承仍留有好感,当年举手暖意,弥足珍贵,她常记于心。
只是多年后突然见面